压抑的、恶毒的低笑声在桌旁蔓延开来,如同瘟疫。
目光在面色惨白的马尔福一家和刚刚遭受羞辱的多罗西娅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看戏的愉悦。
多罗西娅感到那些视线如同烧红的针,刺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她抬起眼,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仿佛听到的是与己无关的陌生话题,虽然他很愿意照顾头发会变色的小孩子。
不过她还是费力地牵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解读的弧度,像是听到一个不好笑也不值得反驳的笑话。
她不能流露出任何情绪,无论是愤怒、羞耻还是认同。沉默,和这层面具般的、虚无的微笑,是她在这残酷剧场中唯一的保护。
她看到德拉科·马尔福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桌面,仿佛想要钻进去,他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贝拉特里克斯像是被点燃了,尖声嘶叫起来,声音刺耳。
“主人!那个玷污血统的渣滓和我们毫无关系!还有那个肮脏的狼人!他们只配——”
“我说,够了。”
伏地魔抚摸着纳吉尼冰冷鳞片的手停了下来。
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让贝拉特里克斯的尖叫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大厅里重回死寂。
“德拉科。”
伏地魔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像毒蛇在草丛中游弋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却让整个地窖的温度骤降,“我交给你的任务……那项荣耀,也是你家族存续的关键。你完成了它。”
他顿了顿,红眼睛在德拉科身上逡巡,仿佛在欣赏他的恐惧。
“但我忽然很想知道……那一刻的感觉。杀戮,尤其是终结像邓布利多那样的生命……是什么滋味?”
德拉科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针刺中。他依旧不敢抬头,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他无法回答,那个夜晚的混乱、恐惧和最终的解脱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他无法、也不敢向眼前这位主人描述的漩涡。
伏地魔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那没有嘴唇的嘴扭曲成一个近乎微笑的弧度。
“言语会欺骗,记忆会模糊……但魔杖不会。”
他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权威。
“魔杖,忠诚地记录着巫师最真实的力量与意图。让我看看你的魔杖,德拉科。让我看看,你是如何……履行你的使命的。”
卢修斯和纳西莎同时倒抽一口冷气,纳西莎的身体晃了晃,卢修斯不得不更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他自己的指关节也因用力而发白。
他们恐惧地意识到,黑魔王根本不在乎过程细节,他在检验,检验德拉科是否真的亲手、并且怀着足够的“决心”执行了杀戮。
如果魔杖显示出的力量不够纯粹,或者……根本没有那道关键的咒语痕迹……后果不堪设想。
德拉科的手抖得厉害,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根山楂木魔杖从袍子里抽出来。
魔杖在他手中像一条垂死的鱼般跳动。
他不敢不交,却又害怕交出后所揭示的“真相”。
多罗西娅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她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所有可能的情绪。
她没有再看德拉科,也没有看伏地魔,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与她毫无关系。然而,在她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之间,指甲已经深深陷进了掌心的软肉里,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形印记。
她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是生命在倒数。
伏地魔细长的手指勾了勾。德拉科手中的魔杖像被无形的线牵引,脱手飞出,落入伏地魔苍白的掌心。
多罗西娅依旧没有抬头,但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她能“听”到那寂静中魔杖无声的嘶鸣,能“感觉”到那道被记录下来的、冰冷的杀戮咒语在空气中留下的烙印。
她在心里无声地祈祷,祈祷这证据足够“清晰”,祈祷伏地魔不会深究那咒语发出时持有者内心真正的状态——那可能混合了恐惧、犹豫和被逼无奈,而非纯粹的杀戮意志。
片刻之后,伏地魔睁开了眼睛。
他放下魔杖,那令人不适的绿光和死亡气息也随之消散。
他将山楂木魔杖随意地抛回给德拉科,后者几乎是本能地接住,脸上依旧毫无血色,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刚才的检验抽走了一部分。
“阿瓦达索命……”
伏地魔轻声说,像是在品味这个词。
他看向德拉科,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颤抖的躯壳,“魔杖不会说谎。你确实释放了它,用来了结……很好。”
他这话说得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仅仅确认了一个事实。或许他感受到了咒语的力量,但也可能感受到了其中的猫腻。
不过幸运的是在“确凿”的索命咒证据面前,这些细微的差别似乎可以暂时忽略。
对他而言,结果就是,德拉科·马尔福用最不可饶恕的方式,攻击了邓布利多。这就足够了。马尔福家暂时通过了这次检验。
德拉科紧紧攥着自己的魔杖,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又像是握着一条毒蛇。
他依旧不敢抬头,伏地魔的话语和魔杖冰冷的反馈,像双重烙印烫在他的灵魂上。
伏地魔似乎终于失去了兴趣。
“看来,马尔福家的血液里终究还残留着一些……必要的东西。”
他淡淡地说,算是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检验画上了句号。他没有再看几乎虚脱的马尔福夫妇。
伏地魔举起卢修斯·马尔福的魔杖,对准悬在桌子上方微微旋转的人体,轻轻一挥。
那人呻吟着醒了过来,开始拼命挣脱那些看不见的绳索,喉咙里发出模糊而恐惧的呜咽。
“你认得出我们的客人吗,西弗勒斯?”
伏地魔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斯内普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张颠倒、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此刻,所有的食死徒都像得到无声指令的秃鹫,抬头看着这个被俘的人。
当那女人旋转着面对炉火时,用尽力气嘶哑地喊道。
“西弗勒斯!救救我!”
“噢,认出来了。”斯内普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犯人又缓缓地转过去了。
伏地魔那红宝石般的眼睛转而落在德拉科身上,用那只空着的手抚摸着巨蛇纳吉尼冰凉的鳞片。“你呢,德拉科?想必你熟悉这位教授。”
德拉科猛地摇了一下脑袋,脸色比墙壁还要惨白。现在这女人醒了,他几乎不敢呼吸,更不敢与她对视。
最后,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停在了多罗西娅身上。“那么,我们博学的莎菲克小姐?霍格沃茨的每一位教授,你应当都如指掌。”
多罗西娅感到喉咙发紧,但她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声音刻意保持平稳,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我选修的课程有限,主人。只专注于幻影显形和炼金术。” 她试图划清界限,将自己从这场即将到来的暴行中摘出去。
伏地魔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却又无比冰冷。“幻影显形……炼金术……都是追求转化与掌控的学问。很好。”
他顿了顿,红眼睛里的光芒变得更加危险和专注。
“那么,正好。今晚,就由你来——杀了她。”
一瞬间,多罗西娅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狐媚子在里面乱飞。
她以前也接到过“处理”任务,但她总能找到借口——目标提前转移,情报有误,或是巧妙地制造意外让自己并未堕落。
她游走在边缘,用谎言和计谋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双手从未真正染上无法洗刷的血污。
可这一次,伏地魔的语气里没有试探,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红眼睛里的意味再清楚不过——这是一次测试,一次真正的洗礼,一次将她彻底拉入黑暗的仪式。
她能感觉到周围食死徒们投来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幸灾乐祸的。斯内普的脸像一张石雕面具,看不出任何想法。德拉科似乎连颤抖都停止了,只是僵在原地。
凯瑞迪·布巴吉教授再次旋转过来,泪水混合着绝望的汗水,浸湿了她散乱的头发。
她的嘴巴被无形的力量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哽咽,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多罗西娅,充满了哀求和无声的质问。
多罗西娅的手指冰凉。
她看到伏地魔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根属于卢修斯的魔杖,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
拒绝,意味着立刻死亡,或许还会连累家族。执行……则意味着灵魂上将永远刻下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她的大脑疯狂运转,寻找着任何一个可能的借口,任何一丝逃脱的机会,但周围只有冰冷的墙壁和更冰冷的目光。
她意识到,过去的那些“巧妙的办法”已经耗尽了伏地魔的耐心。他今天就是要看到鲜血,看到杀戮,看到她的堕落。
一种深沉的、令人作呕的麻木感从脚底蔓延上来。她缓缓地,几乎是僵硬地,抽出了自己的魔杖。冬青木的杖身此刻感觉异常沉重。
她抬起手臂,魔杖尖端指向那个仍在无声哭泣、微微旋转的身体。
她避开了布巴吉教授的眼睛,目光空洞地落在她身后的某处虚空。
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坍缩成一个冰冷的、必须执行的命令。
她的嘴唇干燥,轻轻张开,一个词,如同淬毒的冰棱,从齿缝间艰难地挤了出来。
“阿…阿瓦达索命。”
一道刺目的绿光从她的魔杖尖端迸发,撕裂了房间里昏暗的光线,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声音。咒语的力量带着一种冰冷的、掠夺一切生机的恶意,精准地击中了目标。
轰隆一声,凯瑞迪·布巴吉的身体沉重地砸落在光滑的桌面上,震得桌子剧烈地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房间里死寂一片。几个食死徒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德拉科滑到了地板上,蜷缩着。
多罗西娅的手臂还僵在半空,魔杖尖端似乎还残留着那绿光的灼热幻痛。
她感到一种内在的、某种一直紧绷着的东西,随着那道绿光的射出,彻底断裂了。
然后,她听到了掌声。缓慢的,孤立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伏地魔轻轻鼓着掌,那蛇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残酷而满意的笑容。
“很好……非常好。”他的红眼睛灼灼发亮。
他转向在桌上蜿蜒前行的巨蛇,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对情人低语。
“用餐吧,纳吉尼。”
多罗西娅缓缓垂下手臂,魔杖仿佛有千斤重。
她没有去看纳吉尼如何滑向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只是站在那里,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只剩下内心深处一片荒芜的、冰冷的死寂。
食死徒们沉默地、鱼贯离开马尔福庄园,包括那道令人窒息的黑影——伏地魔。
当最后一道黑袍消失在门厅的阴影里,沉重的大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最终声响时,大厅里那令人牙酸的紧绷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骤然消散,只留下一片劫后余生的、近乎虚脱的死寂。
纳西莎·马尔福几乎是立刻瘫软下去,卢修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他自己也脚步踉跄,脸色格外苍白,仿佛刚刚从一场致命的瘟疫中幸存。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妻子,两人都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依赖着彼此仅存的一点力气支撑着没有倒下。
华丽的房间此刻显得空旷而冰冷,只有壁炉里残余的、正常的火焰发出微弱的噼啪声
德拉科依旧僵立在原地,低着头,死死盯着手中那根仿佛变得滚烫的山楂木魔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