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怒喝自人群外传来,声音浑厚,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李清馨听得分明,是张百万的声音!
不过,她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
长鞭在空中再次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啪!”地一声,抽在张静怡的肩上。
“住手!”
又一个怒喝声传来。声音里夹杂着怒意和颤抖,几近嘶哑。
是张静凉的声音。
不用说,是张家父子来了。
张家父子来了又如何,是张静怡有错在先。
自己有理有据。
李清馨心中冷笑。
她对那接连的怒喝置若罔闻,再一次狠狠的挥起长鞭。
忽然,一道青灰色的身影疾速闪出,瞬间护在张静怡身前。一只大手探出,稳稳攥住了即将落下的鞭梢。
随即稍稍一甩,就将鞭梢甩向一边。
李清馨一愣,没想到也有人如出一辙,接下了自己的鞭子。
她向前看去。
来人周身气场沉稳,一身捕头公服,眉眼紧锁。
赫然是张静初!
没想到张静初也出现在了青牛镇。
此刻,张静初也同样看着李清馨,眸子里情绪不断翻涌,有惊疑,有不解,但更多的都是责备。
“李姑娘,住手!”
他的声音低沉,压抑着怒火。
李清馨拂袖,拿着鞭子,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了距离。
她任由鞭梢垂落在地,沾染上尘土,口中发出一声轻哼。
“原来是张捕头。”
张静初没有回应。
他迅速转身,蹲下查看妹妹的伤势。
眼见张静怡的衣裙早已被抽得褴褛不堪,裸露出的胳膊、后背、肩颈上,一道道鞭痕纵横交错,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血珠。
他眼底的痛惜几乎要溢出来。
张静初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妹妹颤抖的身上,一字一句道:“静怡,别怕,有大哥在。大哥会保护你。”
话音刚落,张百万和张静凉也已挤开人群,踉跄着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将张静怡护在中间。
“静怡!”
张静凉的声音都在发颤,他看着妹妹的惨状,心疼的不得了。
“你放心,二哥绝不会让你白白受这等委屈,今天势必要帮你讨个说法!”
张百万则气得浑身哆嗦,怒声道:“我的女儿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跟爹说,爹给你撑腰!”
然而张静怡只是瑟缩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地痛哭,甚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个张府的家丁也在这时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挡在张静怡身前。
他们摆出一副忠心护主的姿态,可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们垂下的眸子里,纷纷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
这些家丁平日里没少挨张静怡的鞭子,眼见她如今这般惨不忍睹,心中非但没有同情,反而涌起一股大仇得报的暗爽。
恶人还需恶人磨。
真是大快人心。
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个手执长鞭、神情冰冷的李清馨,竟然如此“伟岸”。
还真是一个大好人。
张百万见女儿只顾哭泣,也不吭声,立刻心如刀割。
他老来得女,张静怡自小便是他的掌上明珠、心尖儿肉,平日里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何曾见过她受过这等委屈。
如今女儿这副模样,他恨极了李清馨。
张静凉双目赤红地瞪向李清馨,满眼都是恨意,一字一句道:“李姑娘,我妹妹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对她下此毒手!”
“毒手?”
李清馨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她拿鞭子抽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下的是不是毒手?”
张百万怒不可遏,厉声喝道:“李清馨!你未免欺人太甚!我好端端一个女儿,被你打成了什么样子!”
张百万说完,目光中闪过一丝阴翳。
李清馨看得出来,张百万对自己已经动了杀心!
李清馨似乎置若罔闻,没有回答张百万,口里只是淡淡重复:“好一个欺人太甚!”
张静初缓缓站起身,上前一步,脸色阴沉似水,眸子里闪过一丝怨恨。
之前福喜楼里,李清馨英姿飒爽,三两下就将赵进制服。
那份果决与身手,曾让他心生欣赏,甚至动过将这般奇女子迎娶回家的念头。
这一刻,先前的所有好感,都已荡然无存。
如今看来,这分明是一个恶女,又怎么能配的上自己。
“李清馨。”
张静初一字一顿。
“你当街鞭挞我妹妹,下手如此狠辣,总该给我张家一个说法。我妹妹向来乖巧懂事,从不惹是生非,你这般行径,真是好狠的心!”
张静初说完,眸子里的寒意更加冰冷。
“什么?张家小姐乖巧懂事?”
“张捕头真是眼瞎心盲?他妹妹是这青牛镇霸,谁人不知?”
“官官相护,官商勾结,果然是一家人!”
四周百姓议论纷纷。
李清馨听着耳边的议论,再看着眼前义正辞严的张静初,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笑了起来。
“张捕头,我还没找你张家讨要说法,你倒先颠倒黑白,向我讨要说法了?”
“既然想要说法,好,那我便给你们一个说法。”
她的手臂猛地抬起,不是挥鞭,而是指向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家四口。
“你们的说法,就在那里。”
“张静怡菜市场公然骑马,横行直撞,甚至鞭笞路人,殴打百姓!我替天行道,让她尝尝被鞭打的滋味,这很过分吗?”
张家父子这才将视线从李清馨身上移开,投向她身后。
只见一个中年汉子衣衫破烂,身上同样布满鞭痕,不下十数道,比张静怡的伤势看着更加严重。
他身边的三个女子,身上也或多或少带着鞭伤。
四个人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惊惧,惨兮兮地站在那里,甚至比张静怡还要可怜。
一瞬间,张家父子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张静怡先动的手。怪不得李清馨这般有恃无恐,理直气壮。
张静初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妹妹竟闯下这等祸事。
张百万怒气冲冲地吼道:“区区几个泥腿子,打了就打了!我张百万有的是银子赔偿!我女儿金枝玉叶,身子何其金贵,岂容你一个外人随意鞭挞!”
李清馨嗤笑起来,她甚至直呼张百万的名字:“张百万,这就是你的态度?当今陛下,曾经说过,士农工商,四民分业,读书人为上,耕农次之,工人再次,你商贾之流,位列末席!”
“她一个末流商贾的女儿,也配称金枝玉叶?在我看来,比起这些勤勤恳恳的耕农,我看你才是一个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