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书递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挑眉疑惑,不明白夏白此举何意?天下间的书,还有他未曾见过的?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
《水浒传》!
朱元璋眉头微皱,满脸疑惑,他从未听说过这本书。
夏日清扬说道:“如今天下纷扰之时,有位名为施耐庵的先生写下了一部书。”
“陛下若有闲暇,不妨一读,或许能有所启发。在我看来,此书最精妙之处在于合乎情理,然而其最大亮点却是招安投降的情节。”
“而这位施耐庵先生的经历与陛下的诸多时光有着相似之处。”
“他逝于洪武三年。”
朱元璋听罢,面色稍显异样,神情中透着几分戒备与忐忑。
身为一名政治人物,仅这几句话,便觉察出其中的深意。
他出身草莽,故对*合情合理这句话从心底里认可,但身为*,却对此深恶痛绝。
还有投降二字,难道是在暗讽自己最终妥协?
朱元璋的眼神变幻莫测,盯着《水浒传》三个字,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慌乱与沉重。
更有一丝浓烈的杀机!
他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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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耐庵?”
朱标低声重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思索片刻后,犹疑地说:“夏白,你提到的这位施耐庵,该不会是当年张士诚手下的那位军师吧?”
夏白点头承认。
经朱标提醒,朱元璋原本凝重的面容稍稍舒缓,同时也想起了关于施耐庵的一些往事。
当年,张士诚起兵反元,在平江(今苏州)称吴王,聘请施耐庵为军师,后来张士诚投降元朝,施耐庵多次劝谏未果,遂辞官离去。
自此再无音讯。
这部《水浒传》写的根本不是自己。
而是张士诚!
可即便如此,他的脸色并未完全放松,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书中的内容同样可以套用到自己身上。
朱元璋冷哼一声:“幸好此人早已去世,否则我定亲自送他归西。”
夏白皱眉沉思。
这就是朱元璋的秉性。
不容许任何人违逆,但他又怎会被吓住而不直言?
夏白冷笑一声:“若陛下连这话都无法接受,那我若提起另一人,恐怕会让陛下勃然大怒。”
朱元璋猛然注视夏白,眼神极为阴冷,说道:“那我倒要听听,你们这些文人私下到底如何议论我,又给我安了哪些恶名。”
朱元璋听罢,勃然大怒。夏白所言之事,无一不是刺痛了他的底线,即便他素来沉稳,此刻也不由得气血翻涌。夏白今日所说的话,似乎句句都意有所指,直击人心。
“朕不信世间还有如此话语能令朕震怒至此。”朱元璋咬牙切齿地说。
然而,夏白却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因朱元璋的怒火而退缩半分。他从容地站起身来,眼中透着一丝深邃与坚定。
“虚妄之词不过轻风拂面,真正的利刃在于人心。”夏白缓缓说道,“若想平静,须先静心。”
他略作停顿,然后语气愈加坚定:“即便主仆易位,旧称犹存,亦不过是一场戏谑罢了。如若再将尊卑之序视作永恒,则世间一切皆成枷锁。”
朱标闻言,大惊失色。他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大胆直言,直呼皇室之短,简直是大逆不道。
“你竟敢……”朱标手指颤抖着指向夏白,却无法继续说出指责的话语。
朱元璋的脸色铁青,眉宇间怒火炽烈。他握紧双拳,掌心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整个人仿佛被愤怒吞噬。
“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出此狂言!”朱元璋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夏白却依旧镇定自若,毫不畏惧。“陛下不必费神猜测,此人虽不在人间,却早已刻于人心。高尚之志,岂是屠戮所能抹灭?”
朱元璋冷笑一声,心中却更加愤懑。他此刻恨不得立刻除掉眼前这个嚣张跋扈之人,同时对所有与夏白有过交集者都怀有杀机。
一本《水浒传》,一个狂妄至极的叛逆者,还有一个屡次挑衅的夏白。这三人简直罪无可赦!
他立即下定决心,待会便命锦衣卫前往开封,彻查夏白的过往,特别是他读书期间结识的人物。这些人,统统难逃一死!
每一个人都不能放过,这些人皆有可能成为威胁大明江山稳固的隐患。
这必须被彻底清除。
否则的话。
他心中难安。
每次夏白开口,都让朱元璋感受到重重危机,也让他觉得自己对天下的掌控远不及预期。
暗中始终有人怀揣着篡位的野心,觊觎着天下,想要取而代之!
看着朱元璋那令人畏惧的表情,夏白只是微微一笑,随后说道:“陛下似乎又有杀意。”
“作为大明臣民,我不敢说自己有何才能,只能借用曹魏王弼的几句话,给陛下提个醒。”
“不留余地,便难以长久。”
“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无法兼顾整个家庭;一个国家的力量有限,也不能成就整个国家。”
“一味逞强,最终只能一事无成。”
“做事情要根据自身的能力去决定目标,量力而行。”
“如果不衡量自己的德行与实力,一味追求超越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妄图实现遥不可及的梦想。”
“通常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即使侥幸达成,也必将毁掉一切。”
“也毁掉自己!”
“千秋万代,一统万邦,固然令人向往。”
“但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又怎能奢望如此长远的目标?”
“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将相名臣,**都被历史的洪流所吞噬。”
“你费尽心力建造的万世基业,在时光的流逝中,在岁月的侵蚀下,只会愈发破败不堪,最终失控失序,就像昔日的汉朝和唐朝那样,突然崩塌于世间,消失无踪。”
“汉唐如此,大明亦然。”
“因为这个世界是天下万民共同创造的。”
“并非皇帝一人之力。”
“只是由于百姓众多,注定默默无闻,注定无法在史册上留下属于他们的痕迹。”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万民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主宰。”
“自古到今,从未有过例外!”
“你注定失败。”
朱元璋脸色铁青,目光中布满血丝,直盯着夏白。
他实在不明白。
为何夏白如此重视百姓,甚至比他还看得重要?
百姓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不识字,不懂理,只知道面对泥土背对苍天,收成差更得忍受饥饿大半年,这样的一群愚钝、固执、不开窍的人,值得他说这些话吗?
夏白毫不在意朱元璋的怒气,继续说道:“我该对陛下说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陛下若怨就怨吧,若恨就恨吧。”
“现在我要把另一辆牛车上装的东西献给陛下。”
“请陛下亲自瞧瞧。”
“您的失败!”
“你还想给我看什么?”朱元璋注视着夏白。
夏白笑了。
他走到另一辆牛车前,慢慢掀开覆盖在上面的草席。
他的声音随之响起:“我要让陛下看到的……是科学。”
“还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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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赶紧把目光转向那边,原本满是狂热与焦虑的眼神,此刻已转为紧张与不安。
他能感受到夏白那份坚定不移、视死如归的决心,也能听出夏白话语中的坚定与顽固。
夏白绝不会撒谎!
他确实能够拿出一些东西,一些足以震撼人心的事物。
千斤亩产的土豆、高产的稻种,不论哪一种,如果真能普及天下,定会实实在在地造福百姓。
夏白没说虚话,他在切实地践行着自己深信不疑的理念——为万民谋福祉。
朱元璋额头上冒出了些许冷汗,这种情况很少发生,他经历无数大风大浪,生死关头也挺过不少,可如今却如此。
此时此刻,
他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夏白一直都在试探着他敏感的神经,他也多次想要除掉夏白以泄愤,但最后都忍住了。
直接杀了夏白太过便宜他了!
对于文人、士人来说,彻底摧毁他们的信念与尊严才是最大的惩罚,所以他选择了‘容忍’。
放夏白逃跑。
然后再将其捕回,逐步摧毁夏白的心理防线,践踏他的尊严,毁坏他的名声,让他彻底崩溃。
然而现在,
夏白步步逼近。
似乎在更加明确地告诉他,他错了,而且错得极其严重。
错得荒谬至极。
朱元璋心中一阵惊惧,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对夏白的话产生了一丝动摇,这让他恐惧至极。
他乃*!
身为皇帝,天下臣民的君主!
怎可有错?
然而,若他无错,那夏白所呈上的土豆、高产稻种,又意味着什么?那另一车货物呢?
朱元璋猛然摇头,试图清除脑海中的杂念,重拾信念与信心。
夏白绝不可能再次拿出那种神奇之物。
绝对不可能!
哗!
草帘掀开。
朱元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当他看清第二辆牛车上装载的东西时,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因为那些东西他早已熟悉。
平淡无奇,普普通通,毫无特别之处。
朱元璋苍白僵硬的脸庞泛起红晕,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夏白,这就是你说的另一种神器?”
“别的我们不懂。”
“但这东西,我们认得。”
“火炉,这种东西宫里多的是,而且比你的更精致实用。”
夏白点头,手中不停,一边*一边说:“火炉确实常见,但我给陛下展示的并非火炉。”
“而是煮水!”
“这才是天下的未来。”
“煮水?”朱元璋皱眉疑惑地看着夏白,不明白煮水和未来有何关联?
自古以来,人们不一直都在煮水吗?
怎么就成了未来?
难道夏白煮的水,和普通人煮的不同?即便不同,终究也是煮水,能变出什么花样?
夏白并未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