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军本阵高台之上，庞统双手紧握栏杆，那张清癯的面容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阵前斗将，本是用来提振士气、挫敌锋芒的一步棋。
谁曾想，接连数场，己方大将非死即伤。
而三弟子素心仙子，竟在两军阵前被那张飞撕破道袍，受尽羞辱！
汉军那震天的欢呼山呼海啸般涌来，与己方阵营中到处弥漫低落的士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鸣金！收兵！”庞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再斗下去，只怕军心真要彻底涣散了。
“铛——铛——铛——”清脆而急促的金钲声在战场上空回荡。
益州军如蒙大赦，开始缓缓交替掩护着退去。
阵型虽未散乱，但那股颓丧之气却清晰可辨。
汉军阵中，乾圣帝刘昆并没有下令乘胜追击。
他单手按着腰间天子剑，望着缓缓关闭的厚重城门，嘴角勾起一丝尽在掌握的笑意。
今日连战连捷，尤其是赵云枪挑玄真子真是大快人心。
“收兵回营，大飨将士！御酒赏赐，肉食管够！”刘昆当即下令道，“子龙、翼德大涨我军军威，当记首功！”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命令传达下来的时候，汉军再次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涪县城内，大将军府邸深处。
一间守卫森严的静室中，清虚子跪伏在青砖地面上。
“师尊！弟子无能，累及师门受辱！”他的声音嘶哑，“二师弟他……遭了赵云毒手惨死阵前！三师妹她……也被那张飞贼子当众羞辱！此仇不报，天师道颜面何存！”
静室上首，一张简朴的蒲团上，一位身着白色道袍的老者正闭目盘坐。
他发须皆白，面皮却宛如婴儿般红润细腻。
他周身气息缥缈，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若非肉眼得见，几乎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此人正是益州天师道掌教，被帝刘备奉为“国师”，享有超然地位的范长生。
听完清虚子的禀报，范长生那两道雪白的长眉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脸上并无多少悲戚之色，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玄真性子急躁，学艺不精，死则死矣，也是他命中之劫。”范长生的声音平淡无波，“素心心高气傲，此番受些折辱，挫其锋芒，或可磨去棱角。于她日后修行，未必是坏事。”
清虚子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脸上满是不甘：“师尊！难道……难道就这么算了？那张飞、赵云，不过是匹夫之勇！汉军气焰如此嚣张，若任其肆虐，只怕涪县危矣，我天师道在益州根基……”
“算了？”范长生轻笑一声，打断了清虚子的话。
“我天师道立足益州百年，靠的从来不是阵前逞匹夫之勇。”
他缓缓站起，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清瘦。
但这一站，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凝气度弥漫开来。
“刘昆小儿，侥幸得了天命，扫荡中原。便以为破了剑阁，会师于涪县城下，便可势如破竹，胜券在握？”
范长生目光投向轩窗外，视线看到了城外连绵无际的汉军营寨。
语气中的讥诮之意更浓，“真是可笑。他麾下郭嘉、贾诩之流，或许精通兵家战阵、沙场谋略。然我道门玄阵，暗合天地至理，奥妙无穷，又岂是凡俗兵法学说所能揣度万一？”
清虚子精神一振，急声问道：“师尊的意思是……？”
“徒儿，”范长生收回目光，落在清虚子身上，淡然道。
“你亲自去寻庞士元。便说，斗将失利不足为道。两军对垒，终究要看军阵之力。我天师道愿倾力摆下一阵，请汉军来破。若他们能破，涪县拱手相让也未尝不可；若不能破……就让他们在这阵前，血流成河吧！”
“弟子遵命！”清虚子眼中骤然燃起熊熊的复仇火焰，“不知师尊欲摆何阵？”
范长生袖袍微微一拂，静室内无风自动，案几上的一张舆图自动展开。
他指尖虚点，语气依旧淡然说道：“便摆我益州天师道镇教杀阵——‘两仪四象诛仙阵’！此阵以阴阳两仪为基，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为架，衍化八卦，循环不息，暗合天地杀机。入阵者五感混淆，不辨东西；方位颠倒，如坠迷宫。纵有千军万马莽撞入内，不消一时三刻，亦将神智昏乱，自相践踏，最终化为齑粉！”
“两仪四象诛仙阵……”清虚子低声重复，眼中闪过深深的敬畏。
他深知此阵威力，乃是师尊范长生参悟古籍，花费数十年心血改良而成的镇教杀阵，等闲绝不示人。
需五位功力精深且精通阵理之人分镇四象方位以及中宫阵眼，再辅以数百名特殊训练的“道兵”，方能发挥其恐怖威力。
看来此次师尊是真的被激怒，要动真格的了！
“去吧。”范长生挥了挥手，那舆图自动卷起落入清虚子手中。
“告诉庞士元，所需人手、器物，务必调配到位。此阵必让刘昆知晓，我益州非他撒野之地。我益州天师道，更非张公祺那徒具其表的无用之辈可比！”
说完，范长生不再言语，重新闭上双目。
“弟子谨遵法旨！必不负师尊所托！”清虚子重重叩首。
再抬头时，脸上已换上一副冰冷决绝的神色。
翌日，清晨。
涪县城门再次缓缓洞开，但这一次，并无大军倾巢而出挑战的喧嚣。
反而在城外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上，依循着某种奇特的规律，迅速布下了一座大阵。
旌旗随之招展而起，却并非按照寻常的鱼鳞、鹤翼、锋矢等阵型排列。
而是分明地分依青、白、红、黑四色，各据一方，隐隐对应东南西北。
旗面之上绣着的也非寻常的猛兽或吉祥图腾，而是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神兽。
阵中的益州军士卒身着青、白、红、黑四色轻甲，在相同颜色的旗帜处站定。
阵中士兵进退有序，步伐踏地声带着奇特的韵律，隐隐有烟尘雾气自阵中升腾而起。
使得整座大阵看上去影影绰绰，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