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海水资源丰富，虽位于高海拔地区，附近只生长着稀疏的高山草甸和灌木，但动物种类依然极为丰富。
不时有草食和肉食动物出现在不远处，趴在岸边饮水，同时打量着这两个从未见过的直立生物。
一行行黑颈红脚飞鸟下，
竖亥和商均在昆仑海边为死去的伙伴们祷告，无比真诚。
完成竖亥心中最重要的事后，二人才开始摸索着如何占卜。
先是由商均在兽皮上拟下一篇卜辞：
辛酉年卜，
均虞：竖亥涉昆仑海，祷于河伯、山鬼；
今兹天令降祸，洚水滔土，其有祟？
共工占曰：凶。龙蛇交于渊，地鸣震坎，川渎不宁。
竖亥望后，不由称赞：“你还挺有才，这都懂。”
商均扔下木炭拍拍手：“那是自然，虽然我没资格写，但听过读过不少。”
“只可惜我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
竖亥回忆昨夜的星象，可考虑到误差，还是没有轻易得出结论。
随后竖亥将处理好的股骨放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刻下卜辞。
“还是我来吧。”商均在竖亥疑惑的目光中拿起刀，按照与竖亥完全不同的方式刻下卜辞。
“你学到的字是书写用的，卜辞不能这么写，要换一种写法。”商均如此说道。
“不光如此，画在陶罐上的字还有一种写法，刻在石头上的也有一种写法。”
商均刻下的字不同于竖亥学到的象形文字，如一幅画般生动，
而是横平竖直，弯曲的笔画不多，已经逐渐开始向抽象发展。
语法也更加简练，没有专门学习过的人根本无法翻译。
竖亥据此推测，文字的多样性和书写工具的差异性相关。
兽皮上写下的文字可以做到象形，而囿于刀刻骨甲的限制，卜辞所用的文字大多线条简约。
而文言和白话的分流，则是由于文字载体的稀缺。
后世流行数千年的竹简，需要将竹子进行剖分，杀青，修整，随后钻孔，编连，涂层。
制作繁琐，厚实沉重，流通不便利。
在竹简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下笔者自然会惜字如金。
不过竹简相较于纸张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在亚热带季风气候湿润温暖，四季分明的特点下，相比纸张更易保存。
无论是麻、宣、棉、竹何种材料制作，要想长久保存都需要专业复杂的工艺。
这些工艺直到宋朝才逐渐完善并走上巅峰。
竖亥并不懂制作纸张的技术，但知道一些原理，可以试验出来。
竖亥将后续文化科技树的目标暂时定为纸张用于传播，竹简甲骨用于保存。
技术方面的工作容易，但要统一文字，难度则体现在其他方面。
正当竖亥心中大致勾勒出日后文化改进的方向，商均也完成了卜辞的刻画。
“接下来要做什么？”竖亥对流程只知道大概，这方面还是要看商均。
商均答道：“接下来，我们要洗干净，然后准备祭品，举行仪式。”
“既然是问河伯和山鬼，那最好得有三五个人牲，再来猪牛羊鹿各三头......”
竖亥一巴掌打断商均不切实际的幻想。
商均这才反应过来：“哦，我们什么都没有，那就这些马肉吧，总不能一点没有。”
“然后得用舞蹈取悦祂们，还要把卜辞唱出来。”
当前时代，“礼”、“法”虽已有雏形，但还未形成严格普遍的成文规矩，只有约定俗成。
因此竖亥和商均的占卜尽管错漏许多，却也无伤大雅，正如其先前所言：“心诚则灵。”
后世的商王朝，关于祭祀则有一套完整且严苛的流程，
卜辞的载体：甲骨，需要精心挑选，
来自哪种龟和牲畜的哪个部位都有讲究，为了形成更复杂的裂纹，还需要提前做钻孔等处理。
随后刻上前辞和命辞，即占卜的时间地点人物及事项。
完成占卜仪式后，还要将对裂纹的解释，后续的祭祀规格刻上，
即裂纹如果显示结果不好，需要祭十头牛，献上舞蹈，在完成上述任务后需要补刻。
直到最后占问的事项得到结果，要将结果也补刻。
完整的占卜，每一道流程都由专门的神职人员负责。
神职人员分为贞人、卜、多卜、作册、史、巫、祝、宗、舞臣、太师少师。
这些神职人员的职能涉及到方方面面，其中贞人和巫中的高级人员作为核心执行者，拥有主持重大祭祀，解读裂纹的权力。
商王本人则兼任世俗君王和宗教领袖，集大权于一身，垄断人间与昊天上帝和祖先的沟通权。
尽管在商王朝期间，贞人集团和巫集团对王权进行过强有力的干预，例如伊尹。
但这种政教合一的早期“君权神授”模式，
总结了夏朝灭亡的教训，
宣扬“天命”论，整合分散的政体，
通过严格标准的祭祀活动，增强文化统一，凝聚人心，
在当时的中原大地是有其正面作用的。
竖亥略懂其意，穿越到现在对祭祀活动的认识也在不断改观。
说干就干。
二人当即在水中清理身体，将积攒小半年的汗和泥细细搓下。
从白昼搓到傍晚，在体重都减轻不少后，他们才算是完成清洁。
好在竖亥商均都算是年轻力壮，又升起篝火，才没有伤风感冒。
他们洗漱完毕，对照水面矫正身姿，披散头发披上长袍，站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
太阳即将落山，四周的黑暗也愈发浓烈，只是仪式一旦开始，也没有停下来的说法。
竖亥见四周并无食肉动物的踪迹，便也放下心来继续仪式。
不似在战场或打斗中的唯唯诺诺，笨手笨脚，商均来到自己的舒适区，一派趾高气昂，得心应手的模样。
“竖亥，跟着我舞起来。”
商均将股骨丢入篝火，双脚呈外八字，高举双臂，闭上双眼，一道高亢嘹亮的呼喊后，开始吟唱起来。
商均瞥了竖亥一眼，示意他照做，于是竖亥也跟着商均，笨手笨脚的舞蹈。
竖亥听了半天，才明白这占卜的唱词又是另一种语法和格式，虽然已经很接近日常使用的语法和发音，但依旧未完全统一。
竖亥不由懊恼道：
“迟早把你们给规范了，我要以后人人有歌唱。”
“不对，这不是开历史倒车吗？人人都能祭祀还不天下大乱。”
“没关系，老百姓不必唱这些，能听懂就行。”
商均迈着怪异的步伐，开始旋转跳跃起来，只是动作有些妩媚，应当和他唱跳惯了莺词艳舞有关。
竖亥也曾见过禹主持的祭祀，其舞蹈步伐明显带着英武刚强之气，见过的人都为其称道。
竖亥可不想扭腰撅臀，便回忆着禹的步法，进行仪式。
商均实在是唱跳的高手，在这般荒芜辽阔的环境中，他反而心有所感，更加投入。
回忆一路上的艰难险阻，在石峁城抗击戎狄，千里追击荤粥部，于西王母国生死逃亡。
商均的歌声愈发动人雄浑，动作也变得更潇洒利落，
这些经历令他成长，现在的商均，已经足以成为舜的骄傲。
想到此处，商均不由落下泪来，跳的也更加卖力。
“吁——”
一轮难度极高的唱跳过后，商均长吁一口气，优雅的止住动作，平复气息。
周围也传来了阵阵喝彩声，热闹非凡。
商均仿佛回到安邑的中心，那段激情岁月，和同样的一群膏粱子弟整日寻欢作乐，
不过这样的岁月他虽喜欢，却再不留恋。
“我已经不是过去没用的商均了！”
商均激动的睁开眼睛，
身边站满了奇形怪状的人，在为他喝彩。
另一边的竖亥被四张猎弓指着胸口，身前身后还有几根石矛指着他，
见到商均睁眼，竖亥无奈冲着他苦笑。
围观喝彩的人群，大部分打了耳洞，巨大的兽牙或骨头磨制的耳钉从中穿过。
商均甚至觉得那些耳洞能塞进一根矛头。
每个人的脸上还画着竖向的眼睛，最少有一对，最多的大小眼睛布满整张面孔。
“啊！”
商均喊的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