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低沉着声音道：“柳氏含恨而终，又有阴宅聚煞，时日一久，便会化成厉鬼。到时你沈家，必祸及满门。”
屋内众人脸色又是一变，投向沈清荀的目光十分复杂。
沈大小姐虽生气，但到底生出几分胆怯。
“清荀，我派人去将两个孩子带过来吧。正好众位族老也在，都做个见证，我们沈家做事光明磊落。”
锦瑟眼帘低垂，唇角没有弧度，清冷的面容下蕴藏着锋利寒意。
“你不能去，”
她喝住沈大小姐刚刚迈出的一条腿。
转身朝着柳夫人盈盈一抬手。
“这事还需柳夫人亲自去。”
柳夫人立即起身，在即将出门的那一瞬，紧张的眼神看向锦瑟。
心里莫名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锦瑟安抚道：“这里有我，你去吧。”
青绸油伞下的柳氏这才稍稍安静了些许。
那日在后院水池，她原本是要去救下险些落水的康哥儿。
却不料扶起孩子的一瞬，背后伸出一双看不见人脸的大手，狠狠将她推下了水池。
她原本还想呼救，可那手死死地摁住她的头。
将她活活溺死在水池中。
枉死之后，她心有不甘。
化作魂灵始终盘旋在沈家，一是那水中拘着她的魂，二是她放心不下一对儿女。
可她万万没想到，孩子会在她死后被人虐待。
***
“哎呦，亲家夫人不知道孩子们住在哪里，还是我去吧。”
沈大小姐不顾锦瑟的阻拦，急匆匆吩咐下人赶紧去后院通传，又伸手拉住了柳夫人的衣袖。
柳夫人感到蹊跷，冷声问道：“孩子们不住在原来的院子里？”
沈大小姐朝沈清荀使了个眼色。
他急忙解释道：“岳母，如今我要另娶夫人，这正房里里外外都得重新布置，孩子们的住处便挪到了隔壁的西院。”
柳夫人眼中的不满更甚，气得衣袖下的指节攥得紧紧的。
“西院偏僻潮湿，哪里能给孩子们住！”
沈清荀自知理亏，把头埋得低低的，一句话不敢多说。
很快，婆子带着一个约莫八岁的小男孩来到正厅。
柳夫人收起脸上的厉色，露出慈祥的笑意。
朝着孩子招了招手道：“康哥儿，到祖母这来。”
听到外祖母的呼唤，康哥儿怯生生地愣在原地，眼角余光瞥了瞥跟在身后的婆子。
婆子一只手微微压了压康哥儿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小姐昨日偶感风寒病了，不便见客，故只将小少爷带了过来。”
柳夫人冷哼一声：“你是怎么照看的，怎么让小姐病了。”
婆子不以为意。
锦瑟走过去，俯身同康哥儿平视。
声音极其温柔地说道：“康哥儿，你母亲当日真是自己失足落水的吗？”
孩子脸上的防备略减去了一些，但还是犹豫半晌后，微微开口。
声音里带着颤音：“娘亲...落水，我....”
话语断断续续，说得不太清楚。
自打柳氏死后，康哥儿姐弟性子便内敛了许多，轻易不在外人面前开口。
就是沈清荀问他们什么，他们也时答时不答地。
恐是死了娘的孩子，性格都会显得孤僻些。
“这孩子就是这样，半天说不清楚一句话的。”
婆子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视，丝毫没注意到柳夫人越发冷峻的脸色。
明明她印象里康哥儿一直是个活泼又开朗的性子。
怎么如今才半年不见，就成了这样。
想到早逝的女儿，她心里一阵酸涩难耐。
她迈着缓慢的步子走了过去，温声细语道：“康哥儿，我是外祖母啊。”
“你同我说句实话，当日....”
柳夫人的手刚一触碰到康哥儿的胳膊。
“呲—”
孩子发出一阵吃痛的声音。
“怎么了？”柳夫人急忙掀起康哥儿胳膊上的衣袖。
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康哥儿细细的皮肉上满是密密麻麻的针孔，一双水瞳眸子里装满了恐惧和不安。
看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小小的身子紧张得瑟缩发抖。
“来人，把这个毒妇给我拉出去，好好审审是谁给她的够胆敢虐打府里的小主子。”
柳夫人气得一脚踢在照顾康哥儿的婆子身上。
脸上透着森冷杀意。
柳氏死后不久，康哥儿的乳母便被赶回柳家。
这婆子是姑母沈大小姐亲自挑选后换来照顾康哥儿姐弟的。
“亲家夫人饶命！”
婆子吓得直冒冷汗，她怎么会想到，柳氏死了半年。
柳夫人还会突然来沈家看望孙子孙女。
身后江州府的武将闻声而动，听令将人拉了出去。
门外传来婆子凄厉的叫声，“大小姐，您说说话啊，我都是听您的吩咐做事的。”
本就缩在一团的孩子，眼里惊恐更甚。
“娘是自己落水的，是自己落水的。”
康哥儿捂着头，口中反复呢喃着这句话。
倒让在场的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太友善的目光死死盯着沈大小姐。
柳夫人正要恼怒，便听沈大小姐连忙否认道“亲家夫人，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康哥儿是我的亲侄子，我没有理由会害他呢。”
锦瑟手中的青绸油伞微微发颤，似乎对刚才的一幕既愤恨又不甘。
她猛然抬头，却看见不远处躲在角落里远远观望着这边的另一个小男孩。
眉宇间倒与沈清荀有几分相似。
锦瑟手指敲了敲伞柄，冷声道：“这沈家孙子辈可是不只康哥儿一个男孩？”
沈清源脸色变了又变。
听到这句话，再也坐不住。
语气讥讽道：“是，还有我大姐的儿子，沈郁南。”
沈大小姐当年是招的赘婿上门。
夫君虽是外姓人，但按照入赘的规矩，生下的孩子遵从母姓，取名沈郁南。
沈家虽是上元县的首富，但前任家主沈龙，只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沈龙比起两个儿子，对长女更加偏疼。
不仅为她招婿上门不用嫁出府去。
还在死前定下规矩，沈郁南作为沈氏子孙，不仅可以继承沈家家业，成年后还能接手她母亲手中的沈家丝绸生意。
锦瑟一句话点中要害，沈清荀很快明白了话里隐藏的深意。
他一贯不在意两个孩子，但涉及沈家家业，他第一次为长姐可能生出的某些贪婪。
惊得后背直冒冷汗。
“长姐，你....你为何要教唆下人虐待康哥儿？”
更令他心惊的是，柳氏死时大姐也在后院水池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