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留影石内的凡人哭声越发震耳，卫渊却还是定定的看着远处的留影石，抿唇不语。
人群中渐渐有人待不住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变得更多。
“道君他这是什么意思呀？”
“不知道，该不会是打算救下那位女修吧。”
“这……不能吧？”
许多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人群中，卫渊的三个弟子脸色各异，苍崖是知道叶辛对师父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此时也犯了难。
苍尧却一副十分意外的样子：“师父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看中了那人的资质，起了惜才之心？”
他摇头轻叹，表示不认同：“可对面是上百名信赖着我们修士的老弱妇孺，孰轻孰重一眼就能看出来，师父这次怎么就糊涂了呢？”
与苍尧挨得近的几人耳尖地听到，都似有同感地点点头。
……
叶辛屏蔽掉那些烦杂的声音，轻轻地对卫渊说：“道君……去救那些百姓吧，他们需要你。”
卫渊握着剑的手攥得极紧，骨节都有些发白。
他心底泛起一片钝痛：“那你呢？”
叶辛在刚才短短的时间内心绪翻涌得厉害，等暗自做下决定后，如今反而平静下来。
“这些年，我本应长眠在归墟，永远无法转世才对，如今多活了一世，也算赚了……是你从中插手了吗？”
死亡临近，叶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借着这最后一点时间，把压在心底的疑问传音给他。
卫渊敏锐地听出了她话语间的决然，一如当年自裁那般……
识海深处的某个熟悉的地方又开始抽痛，他连忙咬破了舌头才挽回了一丝理智。
他否认道：“你能成功转世，应该是你爹娘做下的，我一开始并不知情。”
“我只是……很想再见你一面，当初答应了要每个月都来巫神族看你，是我食言了。”
“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试图收集你的魂魄碎片。”
“幸好，你最后还是回来了。”
他声音都嘶哑了，喉头滑动了好几下，眼底满是悲戚，但还是强行镇定下来，传音给她：
“所以你听好，我不需要你为了救别人而随随便便作出牺牲……如果你信我，就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会让你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
叶辛的眼泪夺眶而出。
上一辈子的罪孽，她已经以极惨重的方式洗清了。
而卫渊刚才的那番话，让叶辛瞬间了悟到一切，心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当年一定是爹娘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魂魄，在天道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用尽手段把她送到了异世界。
而卫渊却以为她已经消失于天地间，想必为了收集魂魄再见她一面，定是失败过无数次……
最后阴差阳错之下，才把自己的魂魄重新召唤回了故土。
爹娘、还有卫渊，他们都想她好好活着。
如果可以，她这次是真的想选择不一样的、不那么极端的路。
可叶辛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死去，她咬紧了唇，隐晦地冲卫渊点点头。
叶辛选择相信他。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魔君有些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叶辛两人，刚才卫渊越是迟迟不肯做决定，他的心里就越痛快。
如果卫渊为了继续维持他那虚伪的声望，选择了那群没用的凡人，那他就会为此失去自己心爱的女人。
如果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保住了叶辛，那么天衍道君卑鄙自私的真面目就会被揭露，被所有人唾弃。
无论如何，卫渊都会败下阵来。魔君对此乐见其成。
一炷香彻底燃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出乎意料的是，卫渊并未按照套路出牌。
他沉静地说：“我两边都选。”
魔君一愣，随后有些恼怒地嘲讽道：“天衍道君什么都想要，未免太贪心了吧？”
“如果你暂时选不出来，那我只好两边都杀了……到时候大家可要见证一下，是天衍道君的一念之差，害得他们丢了命的！”
魔君勾起唇角，眼睛慢慢变得猩红——那是大开杀戒的前兆。
此话一出，正道这边的修士脸上都有些不好。
卫渊丝毫不理会外界的声音，只一味的盯着魔君，若有所思：
“其实我很好奇，那么多魔修……你是如何让他们在不触动领地结界的情况下，三日之内就登上各个地方。”
“结界向来对魔物十分敏感，不可能一点都没有警示——除非这些魔修只是一具具空壳。”
“或者准确地说，他们是傀儡。”
魔君身形极细微地顿了一下，但却被卫渊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瞬间。
他笑了笑，“看来我是猜对了？”
魔君冷哼一声，“你不必东拉西扯，妄想拖延时间。”
“傀儡又如何？”
“他们听令于我，只要我现在一声令下，所有凡人都会在你们眼前，人头落地。”
叶辛额角沁出了细汗，就见卫渊还是那副沉稳的样子，不疾不徐的说：
“不，若是傀儡就好办了——只要斩断你们之间的牵连，不就行了吗？”
这次魔君终于变了脸色。
叶辛因为他这番话，也突然好像被点醒了什么，连忙暗中传音给卫渊。
“卫渊！我刚才发现了一个怪像！”
她把在半空中看到无数交织着的、魔修身上连接的血线，还有血线最终交汇的源头都描述了一遍。
卫渊心中一动：“我知道了，那地方应该是邪阵的阵眼，这些魔修被血线入侵，成为了无坚不摧、没有人性的傀儡。”
“只要毁了那个阵眼，就能切断他与所有傀儡的联系。”
“傀儡失去了指令，那些分散在各处的凡人就安全了。”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卫渊不再迟疑，让手里的破妄剑凌空飞起，直冲云霄。
魔君没想到卫渊敢先动手，眼看着那把剑突然像脱缰野马一样，直直地朝他身后某个方向飞去。
“不好，那里是……”
魔君看清楚剑飞往的方向后，终于脸色巨变。
他来不及细想卫渊是如何发现万劫噬魂煞的阵眼，嗜血的眼眸立即移向叶辛，抽刀就冲她胸口刺去。
他咬牙切齿地想，若是万劫噬魂煞不幸被毁，那他也要拉一个来垫背！
可没想到卫渊的动作更快，他在剑射出去的同时，大喝一声，“是时候了！”
叶辛身后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三道身影，就在此刻伺机扑了上去。
卫渊的三位徒弟及时出现，抵挡住了魔君来势汹汹的骨刃。
一切都发生得极快，叶辛成功被救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身上一股剧痛传来。
一把利刃从她后背心脏的方位，狠狠地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