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
钩子挂在枯树枝头,也钩在张横的背上。
他的背很宽,宽得像块门板,但此刻却佝偻着,仿佛被那看不见的钩子压弯了腰。
风很冷,冷得像刀。
刀在鞘里,鞘在腰间,腰却挺不直。
张横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停。
因为停下,就意味着死。
酒馆。
破旧的招牌在风中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垂死之人的呻吟。
张横推开门,走了进去。
酒馆里很暗,暗得几乎看不清人脸。
但张横不需要看,他能闻到。
血腥味。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来壶酒。”他坐下,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掌柜的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睛浑浊得像隔夜的粥。他抬头看了张横一眼,又低下头去擦杯子。
“酒有的是,命只有一条。”
张横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掌柜的没再说话,只是拎出一壶酒,放在桌上。
酒是劣酒,辣得烧喉。
张横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像是吞下一把火。
脚步声。
很轻,但张横听到了。
他的耳朵比常人灵敏,因为他必须灵敏。
不灵敏的人,都死了。
门被推开,冷风灌进来,吹灭了桌上的油灯。
黑暗。
绝对的黑暗。
张横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张横?”声音很冷,冷得像冰。
“是我。”张横没动,只是又灌了一口酒。
“有人出钱买你的命。”
“我知道。”
“你不怕?”
“怕有用吗?”
沉默。
然后,刀光乍现!
刀光。
快得像是闪电,狠得像是毒蛇。
张横没躲,因为他知道躲不开。
他也没挡,因为他知道挡不住。
他只是抬手,将酒壶扔了出去。
酒壶碎裂,酒水洒了一地。
刀光一顿。
就这一顿,够了。
张横的刀出鞘,刀锋划过黑暗,带起一道凄厉的弧光。
“噗——”
刀入肉的声音,闷得像拳头打在棉花上。
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张横收起刀,摸出火折子,点亮了油灯。
灯光下,地上躺着一个黑衣人,喉咙上一道细线,血缓缓渗出。
张横看了一眼,又坐下,拿起另一壶酒。
“还有谁?”他问。
没人回答。
酒馆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呜咽。
掌柜的依旧在擦杯子,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张横笑了笑,仰头喝酒。
他知道,今晚不会只有一个人来杀他。
他也知道,自己未必能活到天亮。
但有什么关系呢?
他早就习惯了。
孤灯。
灯芯爆了一下,火光摇曳。
张横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是一只挣扎的野兽。
他盯着影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为了名?为了情?
还是只是为了活下去?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
哪怕双手沾满鲜血,哪怕脚下尸骨成山。
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找到答案。
风停了。
酒喝完了。
张横站起身,丢下几枚铜钱,走向门口。
掌柜的终于开口:“外面更危险。”
张横头也不回:“里面也一样。”
他推开门,走进夜色中。
残月如钩,钩子依旧挂在天上。
也钩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