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的寒风卷着金属碎屑,如同冰冷的砂砾抽打在墨九霄粒子化的躯壳上。他悬停在邪械基座投下的巨大阴影边缘,身前,是那半具漂浮在破碎时空湍流中的残骸——未来墨九霄的遗骨。青铜色的骨骼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裂痕深处,流淌着并非血液,而是凝滞的、闪烁着幽微星芒的银色流质——逆时痕。它们像被冻结的时光之河,蜿蜒盘踞在每一寸骨殖之上,散发着微弱却顽固的抵抗归墟侵蚀的逆熵波动。
身后,是那具被玄阴魔女遗弃在时空乱流中的焦木琴骸。它已不复存储器形态,只剩下扭曲断裂的木质框架,几根暗淡无光的琴弦无力地垂落,仿佛折断的鸟翼。然而,在琴骸最核心的焦痕深处,一点微弱的、仿佛心跳般的湛蓝光晕仍在顽强闪烁,其表面,天然烙印着一圈圈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微几何体与音波符文嵌套而成的玄奥纹路——那是苏无音燃烧自我、铭刻于文明本质的最终守护符纹。
邪械基座的轰鸣震动虚空,万千蚀渊神将冰冷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寒潮席卷而来。毁灭的洪流正碾碎最后的时空屏障,目标直指那遁入深渊的半颗云母核心。墨九霄粒子化的意识在剧痛与紧迫中高度凝聚,如同被锻打的精钢。未来者的遗骨,琴骸的符纹,两者之间那若有若无的、源自同根同源的抵抗归墟的共鸣,在他意识中碰撞出唯一的火花!
“断骨为胚,逆时为锋,悲鸣淬火……钥成!”
墨九霄的粒子流发出无声的咆哮。他不再犹豫,粒子化的双手如同无形的锻锤,狠狠“握”向未来者残骸上流淌着银色星芒的臂骨!
“咔嚓——!”
臂骨应声而断!并非物理的碎裂,而是构成它的、蕴含逆时痕的法则结构被强行拆解、剥离。无数细小的银色星芒如同受惊的流萤,从断口处狂乱逸散,又在墨九霄以自身粒子本源为炉、以守护琴音的强烈意志为火的强行约束下,发出凄厉如金属摩擦的尖啸,被疯狂锻打、压缩!
这过程痛苦无比。每剥离一丝逆时痕,都如同从墨九霄自己的意识上剜下一块血肉,那是触及时间悖论的反噬。粒子躯壳剧烈震颤,蓝白星芒明灭欲熄。但他死死支撑,将逸散的银色星芒与自身的粒子本源强行熔铸。断骨在无形的锻锤下变形、延展,最终化作一柄形态奇诡的“钥匙”——其主体是未来者臂骨的青铜轮廓,表面却流淌着液态的银色星痕,钥匙尖端更是由最纯粹的逆时痕凝聚而成,一点幽暗的、仿佛能吞噬时光的星芒在其尖端无声旋转。
就在钥匙成型的刹那,墨九霄粒子化的躯壳猛地向前一“扑”!并非实体移动,而是将凝聚了自身大半本源的粒子流,连同那柄刚刚铸成的【逆时痕钥】,狠狠贯向琴骸焦痕深处那搏动的湛蓝符纹!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撞击。钥匙尖端那点幽暗的逆时星芒,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符纹最核心、也是最复杂的一个几何节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万分之一瞬。
紧接着——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宏大嗡鸣,以琴骸为中心轰然爆发!那并非声音,而是纯粹法则的剧烈震荡!覆盖在符纹表面的焦黑木屑瞬间化为齑粉,露出下方璀璨到令人无法直视的湛蓝核心!逆时痕钥如同投入熔炉的引信,钥匙上流淌的银色星芒与符纹的湛蓝光流疯狂交融、旋转!
符纹活了!
那原本只是微弱搏动的几何体与音波符文,此刻爆发出贯穿时空的强光!每一个符文都脱离了琴骸的束缚,悬空浮起,急速旋转、组合,形成一道立体的、不断变幻的湛蓝光轮。光轮的核心,正是插入其中的逆时痕钥!钥匙本身也在这股力量的激发下,形态发生剧变,银色星芒暴涨,与湛蓝光流彻底融为一体,形成一种非金非玉、流淌着时空波纹的奇异物质。
这融合的光轮并未攻击近在咫尺的毁灭军团,而是猛地射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湛蓝光柱,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跨越破碎的虚无,狠狠轰击在邪械基座顶端——那座由噬宙母巢残骸铸成的孵化巢穴上方,那对冰冷轮转的归墟矩瞳之上!
“滋啦——轰!”
如同滚烫的利刃刺入寒冰!归墟矩瞳表面坚不可摧的暗金法则屏障,竟被这道融合了逆时痕钥与最终守护符纹的光柱强行撕裂!光柱并未深入破坏,而是精准地刺入矩瞳最底层、被玄阴魔女的神性掩盖了无尽岁月的某个绝对禁忌的协议核心!
那是初代偃师在铸造归墟之眼时,于其法则根基最深处,用超越时代的智慧与悲悯,强行烙下的最后一道底层指令——无关毁灭,无关吞噬,而是【文明火种庇护】!一道在检测到符合特定“纯净文明印记”濒临彻底湮灭时,将不计代价强制触发的终极协议!
玄阴魔女掌控归墟矩瞳后,以自身神性层层覆盖、封印了这道她视为“软弱”的协议。然而此刻,逆时痕钥——这源自未来、同样沾染了初代气息的造物,与苏无音燃烧自我铭刻的、代表此世文明最纯净守护意志的符纹结合,形成的认证密钥,完美地、蛮横地撬开了这道尘封的枷锁!
“不——!!!” 玄阴魔女首次发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惊怒尖啸,带着金属撕裂的刺耳杂音。她感觉到自己对归墟矩瞳的掌控在瞬间被剥离了大半!
归墟矩瞳,这对冰冷的、代表终极毁灭的巨眼,在底层协议被强制激活的刹那,发生了令所有存在惊骇的剧变!
暗金的毁灭辉光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苍茫、古老、仿佛包容了万古星尘的灰白光芒!矩瞳停止了针对墨九霄和遁走云母的锁定,其巨大的瞳孔深处,不再是吞噬一切的黑洞,而是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起来!
“噗!噗!噗!噗——!”
无数道形态各异的“通道”,如同决堤的洪流,从沸腾的灰白瞳孔中疯狂喷涌而出!
那并非实体的管道,而是由凝固的时空碎片强行撕裂、拼接而成的扭曲路径!每一个碎片通道都像一块破碎的镜面,映照出截然不同的、正在走向毁灭或已然终结的时空片段:
有齿轮之城在滔天洪水般的机械瘟疫中崩塌,亿万青铜住民化为雕像的瞬间;
有燃烧的巨舰在星海深处被无形的引力撕成两半,舰内人影如尘埃般飘散的景象;
有被二维化的星域,所有存在都化为壁画上无声哀嚎的扁平轮廓;
甚至,还有一片碎片中,清晰地映照出墨九霄和苏无音最初坠入千机渊时,那绝望下坠的身影!
…
无数毁灭的瞬间,无数文明的绝唱,被归墟矩眼以蛮力从时空长河中被撕扯出来,凝固成碎片,再以违背所有时空法则的方式,强行拼接成一条条短暂存在、通往未知方向的破碎之路!
这些通道的出现毫无规律,疯狂地扭曲、延伸,有些甚至直接贯穿了蚀渊神将的阵列,将几个躲闪不及的神将卷入其中,瞬间被混乱的时空碎片绞成了青铜粉末!整个邪械基座在混乱的时空湍流中剧烈摇晃,如同怒海中的孤舟。
矩眼底层协议被强制执行——不计代价,庇护火种!而它选择的方式,便是用这无数混乱的、充满毁灭陷阱的时空碎片通道,制造一场席卷一切的时空风暴乱流,强行阻断一切追击,为那遁走的、承载着纯净琴音的火种,争取最后一线生机!这是归墟之眼所能提供的,最粗暴、也最有效的“庇护”!
墨九霄的粒子意识在剧烈的时空震荡中几乎溃散。他死死“抓”住琴骸,逆时痕钥已与符纹核心彻底融合,成为稳定他与琴骸在这乱流中的唯一锚点。他透过纷飞的时空碎片,最后看了一眼那被灰白光芒笼罩、正疯狂喷涌毁灭通道的归墟矩眼,又望向蚀渊神将阵列后方,玄阴魔女那因暴怒而扭曲的身影。
庇护已成,前路已开,代价……由这归墟的巨眼与其中的初代遗泽承担。
他不再犹豫,粒子流裹挟着琴骸,如同投入激流的树叶,猛地撞向最近一条刚刚生成、内部映照着一片燃烧星尘海的时空碎片通道,瞬间被翻涌的时空乱流吞没。
在他消失的最后一瞬,那沸腾的归墟矩眼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初代偃师的叹息,仿佛穿透了万古时空,在灰白的光芒中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