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入领口，带着刺骨的凉意，却浇不灭陆辰心中那片燎原的怒火。摩托车的引擎在寂静的县城街道上轰鸣，像一头低吼的野兽。他的脸庞在路灯的光影下忽明忽暗，愤怒已经沉淀，化作了比寒冰更冷的东西——杀意和算计。
他没有去公安局大院，那地方人多眼杂，不是谈论这种事情的地方。他将摩托车停在了一条老旧的商业街外，这里曾是青河县最繁华的地带，如今只剩下几家通宵营业的大排档和烧烤摊，在深夜里吐着油腻的烟火气，招揽着寥寥无几的酒客。
陆辰走进一家名叫“老李头面馆”的小店。店里只有两三桌客人，老板正打着哈欠擦桌子。陆辰要了一碗阳春面，挑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他没动筷子，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融入阴影的雕塑。
约莫过了十分钟，一个穿着便服，身材中等，面容刚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环视一圈，目光在陆辰身上短暂停留，然后也走过去要了碗面，坐在了陆辰的斜对面，背对着他。
是李建国。
陆辰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面馆里只有吸溜面条的声音和后厨传来的锅勺碰撞声。又过了五分钟，李建国吃完面，起身结账，擦了擦嘴，像是无意般地溜达着走出面馆，消失在街角的黑暗中。
陆辰这才起身，将几张零钱压在碗下，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穿行，最后拐进了一条没有任何灯光的死胡同。
“说吧，什么事这么急？”李建国先开了口，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猩红的火光照亮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得出来，张富贵倒台后，他这个刑警队副队长也没闲着。
“就在半小时前，有人想杀我。”陆辰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李建国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顿，烟灰簌簌地掉了下来。“你和……林小姐？”
“我们都没事。”陆辰看着他，“对方两个人，专业的，带了家伙。一个被我撞断了腿，一个下巴被我废了。我的人正在去抓，应该跑不远。”
李建国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他不是傻子，他太清楚这个时间点，敢在青河县对陆辰动手的，会是什么人。他追查了那么久，始终无法突破的那个无形的盖子，现在似乎被陆辰用最粗暴的方式给捅开了一个窟窿。
“周鸿途？钱秘书？”李建国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除了他们，我想不到别人。”陆辰说，“他们被逼急了。我估计，他们以为我掌握了他们和‘乔’之间联系的证据，所以要灭口。”
“证据？”李建国眼睛一亮。
“我没有直接证据。”陆辰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但是，现在可以有了。”
李建国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陆辰，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探究。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但没想到他敢玩这么大。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战，这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跟一头掌控着权力的猛兽博弈。
“你想怎么做？”李建国沉声问。
“钱秘书这种人，生性多疑，行事谨慎。他派职业杀手来灭口，说明他想把事情做得不留痕迹，撇清一切关系。”陆辰的思路清晰得可怕，“现在杀手任务失败，还折了进去。你觉得钱秘书最担心的是什么？”
“担心杀手被抓，把他供出来。”李建国立刻明白了。
“没错。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确认杀手的状况，甚至……灭掉杀手这个最后的活口，来个死无对证。”陆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所以，我要你帮我布个局，请君入瓮。”
“具体点。”
“我的人抓到杀手后，会把他们带到城西的废弃砖厂。我会让他们‘活’过来，并且，我会让他们亲口给钱秘书打个电话。”陆辰顿了顿，看着李建国震惊的眼神，继续说道，“电话里，杀手会告诉钱秘书，任务失败了，他们受了重伤，警察很快就会追来，现在躲在砖厂，需要一笔钱跑路，也需要他来处理一下‘手尾’。”
李建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计划太大胆了！这是在用两个亡命徒当诱饵，去钓一条市长秘书级别的大鱼！
“钱秘书会上当吗？他那么狡猾。”李建国提出了疑虑。
“他会的。”陆辰的语气十分笃定，“第一，他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杀手是他派来的，他会以为这只是杀手单纯的求助。第二，他现在是惊弓之鸟，最怕的就是事情败露，杀手是他唯一的破绽，他比谁都想亲自确认这个破绽被堵上。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自负，他相信自己在青河县的能力，认为自己可以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这两个废物。”
李建国沉默了，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在脑中飞速地推演着整个计划的可行性和风险。风险极大，一旦走漏风声，或者钱秘书没有上钩，他们将前功尽弃，甚至打草惊蛇。但收益，同样大到无法想象。只要钱秘书出现在废弃砖厂，并且有录音或者其他证据证明他是去处理杀手问题的，那就是人赃并获！这足以将周鸿途这条线上的人，连根拔起！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钱秘书的谨慎和自负，赌的是陆辰对人心的精准把握。
“我凭什么相信你？”李建国盯着陆辰的眼睛，“这事要是办砸了，我这身警服就得脱了。”
“你没得选。”陆辰的回答简单而直接，“张富贵的案子，你查到现在，不也就到钱秘书这里就断了线吗？你很清楚，没有这种非常规的手段，你一辈子也别想动他。你只能选择，是继续当一个憋屈的刑警队副队长，看着这帮人在你头上作威作福，还是赌一把，把他们全部送进去，还青河县一个朗朗乾坤。”
这番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李建国心中最不甘的地方。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狠狠地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干了！”他咬着牙说，“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你带上你最信得过的人，提前在砖厂周围布控。记住，要绝对隐蔽。等钱秘书一进我们设好的包围圈，你们就立刻收网。我要人赃并获，让他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陆辰眼中精光一闪，“还有，这次行动，除了你和你的人，不能让局里任何其他人知道。我信不过他们。”
“我明白。”李建国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陆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猴子发来的短信，只有四个字。
“人已带到。”
陆辰收起手机，对李建国说：“鱼饵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看鱼什么时候来咬钩了。一个小时后，砖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