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坐在床边,垂眸看自己掌心。
门被轻轻推开,乌拉拉端着餐盘进来——这是第七天,他醒来后的第七天,也是他拒绝所有人靠近的第七天。只有她例外。
“今天有大甜甜老师特制的营养粥。”乌拉拉努力让声音轻快,像在哄一个生病的小孩,“加了精灵族的月光草,对恢复记忆有帮助。”
文森抬头。那双曾经温暖如春的眼睛如今平静而疏离。
但他没有像对其他人那样皱眉避开,只轻轻点头。
“谢谢。”
乌拉拉把餐盘放到床边,没有像前几天那样立即走。她鼓起勇气,再近一步,在椅子上坐下。文森的肩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出声赶人。
“今天感觉怎么样?”她轻声问。
文森望向窗外:“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醒来发现所有人都在告诉我,梦里才是现实。”他顿了顿,“而我对这两个世界都感到陌生。”
乌拉拉心里一疼。这是文森醒来后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以前的文森会揉乱她的头发,会笑着欺负她,会在她难过时掌心变出一朵小花……
现在的他,连自己的魔法都忘了。
“慢慢来。”她努力弯起嘴角,“蓝宝昨天能下床走动了。你也会好起来的。”
文森皱眉:“蓝宝……是那个有吸血族血统的疗愈师?”
“你想起来了?”乌拉拉惊喜地睁大眼。
“不。”文森摇头,“肯豆基校长告诉我的。”他迟疑片刻,“他还说……我们是家人?”
乌拉拉的眼泪几乎夺眶。她慌忙低头,假装整理餐盘:“是啊,你是爷爷最疼爱的小孙女婿。”
门突然被推开,乌克娜娜气喘吁吁站在门口,眼里满是泪水。她显然听见了最后一句。
“文森!”她冲进来,“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是乌克娜娜!”
文森条件反射地后仰,眉头紧锁。那副戒备的模样像一把刀,扎进乌克娜娜心里——曾经的文森总是第一个挡在她前面,会贱兮兮地喊她大姨子,可如今只剩生分。
乌克娜娜颤抖地抬手,想碰他额前的碎发,文森却猛地偏头避开。
“姐姐!”乌拉拉忙站起来,拦在两人之间,“大甜甜老师说不能强迫他回忆……”
“一周前他还在极光之地为我们牺牲自己!”乌克娜娜声音破碎,“如今他醒了,你们却告诉我他什么都不记得!”
文森的表情出现一丝波动:“牺牲……自己?”
乌拉拉握住姐姐的手:“出去说,好吗?”
走廊上,乌克娜娜终于崩溃地哭出声:“他怎么可以忘记……怎么可以只记得你……”
乌拉拉抱住姐姐,泪无声滑落。
她没法告诉乌克娜娜,文森对她的“记得”也只是一种模糊的安全感,而非真正的记忆。
时间像沙漏里的细沙,悄悄溜走。文森能下床后,常独自到萌学园的小树林散步——他自己也说不清原因,只要踏进那里,肩背就能松一松。
那地方,是他和乌拉拉第一次约会的地方,是梦开始的地方。
这日傍晚,乌拉拉在树林里找到他。
文森站在一丛蔷薇前,背影孤独而挺拔。
“你来了。”他没回头,却知道是她——这种直觉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乌拉拉走到他身侧,保持半步的距离:足够近以示亲近,又足够远不让他紧张。
“我这具身体,是不是和你很熟?”文森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少见的困惑,“你在,我很安心。”
乌拉拉忍泪:“对啊,很熟。我们……是最亲近的人。”
文森转头看她,目光第一次带了温度:“对不起。直觉告诉我,我们应该很亲密,可我实在想不起细节。”
风掠过,花瓣纷纷扬扬。乌拉拉伸手接住一片,想起那个雨夜文森也是这样接住她的泪;想起自己曾经站在这片蔷薇前,等爱人归来。
“没关系。”她轻声道,“我记得就够了。”
校长室,肯豆基抚着团子,长叹:“长老会的决定下来了。”
欧斯盖达立在窗前,背脊僵硬:“必须如此?”
“大甜甜说,文森的记忆一时恢复不了。”肯豆基无奈,“他对萌学园充满警惕,环境反而成了负担。”
“让他回盖达家族,我可以——”
“欧斯,”肯豆基温和打断,“他应该回魔法森林。那孩子从前一直被责任绑着,如今病了,就好好歇歇。”
沉默。团子跳到桌上,吐出一个泡泡,里面映出乌拉拉陪文森坐在林间的画面。
“那孩子离不开他。”肯豆基苦笑,“而他也只接受乌拉拉的靠近。”
欧斯盖达转身,眼里闪过挣扎:“乌克娜娜不会同意只让乌拉拉跟去。”
“所以我需要你帮忙说服她。”肯豆基声音低缓,“作为校长……和爷爷,有些话我开不了口。”
当夜,乌克娜娜在校长室外站了很久,最终红着眼离开。
第二天清晨,毕业证书送到文森手中——荣誉校长特批,提前毕业。
乌拉拉收拾行装时,文森站在窗边望萌学园的景色,神情淡漠。可当她不小心碰倒相框——那是他们和乌克娜娜第一次看流星的合影——文森却俯身拾起,指腹擦过照片上三人灿烂的笑。
“奇怪,”他喃喃,“这里面的我,看起来很开心。”
乌拉拉从背后轻轻抱住他,感到他的僵硬慢慢化开。“我们会再笑的,”她低声承诺,“在新的记忆里。”
出发那天,电话亭前站满了送行的人。蓝宝已能蹦跳,和坚尼勾肩搭背;焰王别扭地抱臂,目光落在文森身上时仍皱了皱眉。
乌克娜娜没有出现。
直到文森一只脚迈进电话亭,她才匆匆赶来,把一条项链挂到他颈间。
“我做的,”她声音沙哑,“文森,一定要想起我们。”
文森迟疑片刻,点头道谢。乌克娜娜猛地转身,肩膀微微颤抖。
烟雾升起,又散去。
乌拉拉握住文森的手。这一次,他没有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