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充满了怨毒与威胁的嘶吼,如同刺骨的寒风,瞬间,便将陈塘关城墙内外,那刚刚才因为胜利而燃起的、狂热的欢腾气氛,给……
浇了个,透心凉!
“天……天帝义子?!”
“我们……我们杀了天帝的义子?!”
“完了……这下完了!天庭……天庭要降罪了啊!”
“我们……我们都会死的!都会为那个李哪吒陪葬的!”
恐慌!
如同无形的瘟疫,在陈塘关的军民之中,疯狂地蔓延开来!
他们看着那个,手持雷火神枪,身上还沾着金乌妖血,刚刚才如同救世主般,拯救了他们所有人的……
少年英雄。
此刻,那眼神之中,早已没了之前的“崇敬”与“感激”。
取而代之的,是……
无尽的……
恐惧!
与……
埋怨!!!
他们,不怕妖魔。
因为,妖魔,他们可以反抗,可以……战胜!
但,他们怕天!
他们怕,那高高在上,主宰着三界万物生杀予夺的……
天庭!
与……
天威!
而在城墙之上。
总兵李靖,在听到那妖师宫长老的嘶吼之后,他那张一向威严的国字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唰”的一下,彻底褪去!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险些没站稳,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的脑海之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只剩下了那几个,如同魔咒般,反复回荡的……
恐怖字眼!
天帝义子!
滔天大罪!
满城陪葬!
完了!
一切……
都完了!
他李靖,一生忠君爱国,镇守边关,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为的,就是能保全他李家的门楣,能为这陈塘关的百姓,求得一份安宁!
可现在!
所有的一切!
都因为……
都因为他那个,不服管教,无法无天,四处惹是生非的……
逆子!
而,彻底……
毁了!!!
一股……
一股由恐惧、愤怒、以及……对自身命运即将失控的绝望,所交织而成的冰冷火焰,猛地从他心底,窜了上来!
瞬间,便吞噬了他最后的一丝……
名为“父爱”的……
理智!
他看着下方,那个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正准备接受众人欢呼的哪吒。
他那双虎目之中,再无半分的欣慰与骄傲。
有的,只是……
冰冷!
决绝!
与……
为了保全自己,保全家族,而不得不做出的……
冷酷……
切割!!!
“逆子!!!”
一声……
一声充满了无尽怒火与失望的咆哮,从李靖的口中,轰然炸响!
他“呛啷”一声,猛地拔出了腰间那柄,象征着他总兵权威的“乾坤宝剑”!
他用那颤抖的剑尖,遥遥地,指向了下方,那个因为他这声怒吼,而彻底愣在了原地的……
自家孩儿!
“你……你这个逆子!你这个……惹祸的妖孽!”
李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与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
“你可知!你可知你今日,为我陈塘关,为我李家满门,惹下了何等……滔天大祸!!!”
“那大金乌,乃是天帝义子!身份何其尊贵?!”
“你……你竟敢,将他……斩杀于此?!”
“你这是要……将我李家,将这满城的军民,都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啊!”
李靖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是……恐惧!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天庭降下的无尽天兵天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陈塘关血流成河,化为一片焦土的末日景象!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绝对不能!
“殷十娘!”李靖猛地转过头,对着那早已是泪流满面,一脸难以置信的妻子,厉声喝道,“传我将令!”
“将此逆子……拿下!”
“绑赴城门!听候天庭……发落!”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的冰冷,与……
无情。
“我李靖,今日,便要……大义灭亲!”
“与这逆子,彻底划清界限!以……以谢天恩!以保我陈塘关……满城安宁!”
“不——!!!”
殷十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
“夫君!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说出这等话来?!”
“是吒儿!是吒儿他,和他的朋友们,刚刚才拼了性命,斩杀了妖王,救了我们!救了这满城的百姓啊!”
“你……你怎么能……如此对他?!”
她冲上前,死死地拉住了李靖的胳膊,泪如雨下。
“他是我们的孩儿啊!是你李靖的……亲生骨肉啊!”
“妇人之见!滚开!”
李靖早已是被恐惧冲昏了头脑,他一把就将殷十娘推开,手中的宝剑,依旧是死死地,指着下方那个……
早已是面无人色,浑身冰凉的……
哪吒。
而杨戬、大羿、敖丙、二丫四人,在听完李靖这番“冷酷无情”的言论之后。
也是……
彻底怒了!
“李总兵!”
杨戬上前一步,将哪吒护在了身后。
他那双冰冷的眼眸,第一次,对一位“长辈”,露出了毫不掩饰的……
鄙夷!
与……
杀意!
“是非对错,公道自在人心!”
“今日之事,乃是那金乌妖王,主动挑衅,滥杀无辜在先!我等……不过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罢了!”
“何罪之有?!”
“就是!”大羿也扛起了他的兽骨弓,瓮声瓮气地说道,“要打便打!要杀便杀!俺们巫族,就从没有……向敌人低头的孬种!”
敖丙也鼓起了勇气,站了出来:“李……李叔叔!哪吒……哪吒他是为了救大家啊!”
然而,他们所有的辩解,所有的愤怒。
在李靖那颗,早已是被“恐惧”与“利弊”所填满的心中。
都显得是那么的……
苍白。
与……
可笑。
“一派胡言!”李靖厉声喝道,“天威浩荡!岂是尔等,所能揣测?!”
“今日,我李靖,身为陈塘关总兵,便要……清理门户!将此逆子,就地正法!以向上天,表明我心迹!”
说着,他竟真的,就要提着剑,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要……
亲手,斩杀自己的儿子!
……
而就在这,父子反目,同伴相护,一片混乱的时刻。
那个……
一直被众人护在身后的……
哪吒。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看着城墙之上,那个面目狰狞,眼神冰冷,口口声声要将自己“就地正法”的……
亲生父亲。
他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曾经对他欢呼,此刻,却用一种充满了“恐惧”与“埋怨”的眼神,望着他的……
陈塘关百姓。
他又看了看身前,那四位,正为了他,而与自己父亲,据理力争的……
朋友,与……
兄长。
哪吒,他笑了。
笑得,是那么的……
悲凉。
笑得,是那么的……
绝望。
笑得……
眼泪,都流了下来。
原来……
原来,在你的眼中,在你这位,生我养我的父亲眼中……
我李哪吒,就只是一个……
给你惹是生非的……麻烦?
就只是一个……
在危急时刻,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用来保全你官位,保全你名声的……
弃子?
原来……
我拼了性命,去守护的这一切……
在你们眼中……
竟是……
一文不值啊……
一股……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
彻骨的……
寒意。
从他那颗,原本还火热的心中,猛地,升腾而起!
瞬间,便已……
冰封了他的……
所有情感。
他缓缓地,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杨戬。
他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此刻,再无半分的顽劣与嚣张。
有的,只是……
一片……
死寂般的……
平静。
他抬起头,望着城墙之上,那个,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
父亲。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
平静得,可怕。
“好。”
他就只说了,这一个字。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