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气氛凝滞如冰，众人静悄悄地等着安裕开口。
一时间，仿佛连时间都被拽得停滞了。
所有人都在揣测，他接下来会点谁的名。
只是眼下后宫中的妃嫔只有于嫔，李贵人，冯贵人三人有资格做公主生母。
而这其中，于嫔和邢答应有杀女之仇。
李贵人不得安裕喜欢，冯贵人身后则是有新兴勋贵。
众人心思浮动，但思路几番，也猜不到安裕究竟会将这个孩子记在谁名下。
就在众人屏息等待之际，安裕终于抬眸，语气平淡，宛若说着一件极其普通的小事。
“于嫔膝下已无子嗣，性情素来安静温和，最是合适不过。”
语声不高，却如晴天霹雳，在殿中每一个妃嫔耳中炸响。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神情都变了。
懿妃眉头猛地一拧，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贤妃轻咳一声，面上依旧病色未褪，却也抬起眼来，神情复杂。
冯贵人低头饮茶，手指却在茶盏边缘不动声色地一转。
敬妃张了张嘴，却到底没敢说话。
李霜岚微微一怔，旋即垂眸，眸光晦暗不明。
她没有惊讶，只是低低叹了一口气。
最为震惊的，是于嫔自己。
她怔怔地看着安裕，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点名抚养皇嗣。
她女儿流产时，她一度求死。
如今好不容易才从丧女之痛中缓过气来，却要再度接手另一个孩子。
还是那个毒妇邢答应所出的孩子。
“皇上……”
她跪了下来，眉眼间藏着惶然与迟疑。
“嫔妾恐有不堪，膝下旧恨犹存，恐怕会教养不周……”
安裕却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语气不容置喙。
“二公主天真无邪，无辜受累，朕相信你。”
这话说得既是软语，又是敲打。
于嫔心头一震，终是低下了头，哑声应道。
“嫔妾……领命。”
她声音极轻，近乎喃喃，像是对命运的一声叹息。
可就在此时，地上本已安静许久的邢答应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宛若疯魔。
情急之下，她竟然将口中塞着的帕子吐了出来。
“不！不许，你不许给她！！”
她原本被小太监压着，一直没再挣扎。
可听到安裕的命令后，像是被抽去了理智，猛地癫狂起来。
“你们凭什么把我的女儿给她！你们凭什么！！”
她尖叫着，面目狰狞，手指死死抓着地砖，指甲都掀开了一层皮。
两个压她的小太监被她挣脱了一个，吓得大喊“快来人！”又有两人扑上来死死按住她。
她挣扎着，疯了一般地扭头去看安裕，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人样，满是血丝与怨毒。
“她是我女儿！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凭什么给别人？！你们凭什么！！”
“于嫔她怎么可能会好好对我的女儿啊。”
“皇上你没心肝！她是你的女儿，你亲生的女儿！你怎么舍得！你怎么......”
“闭嘴！
”懿妃冷喝一声，已看不下去。
“你这样的人也配为人母？若非你恶毒心肠，怎会落得今日下场！”
邢答应猛然回头，死死盯着懿妃，声音撕裂似的咆哮。
“都怪你们，是你们都想抢走我的东西！”
“一个二公主还不够！你们还要抢我的命！”
“我的宠爱，我的皇上！你们这群贱人，全都是贱人！！”
众人听她这疯话，只觉头皮发麻。
安裕却并未动怒，只是冷眼看着她挣扎，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癫狂的女人，声音低沉冷硬。
“答应邢氏，既为人母，却无母德。”
“来人将邢氏打入慎刑司，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带查清真相之后行刑。”
“是！”
高福安领命，立刻挥手。
几名壮实内侍上前，将邢答应死死拖了出去。
她还在挣扎，还在骂，却被手脚麻利的内侍死死堵住了嘴巴。
很快她被压到殿门之外，殿内终归寂静。
殿中众人皆沉默着，目光避让，不敢再抬头直视。
这一场风波，总算落下了帷幕。
但无人敢说，风暴是否真正过去了。
于嫔跪伏在地，额头贴着冰冷的砖面，泪水无声滑落。
她成为了二公主记在玉碟上的生母。
但她不知道这是天恩，还是新的牢笼。
安裕望着于嫔伏地的身影，神色未有起伏，眉眼间透着一丝疲倦。
只抬了抬手，淡淡道。
“都退下吧。”
声音落地，殿中众妃纷纷起身行礼，鱼贯而出。
帘影轻垂，珠玉交错，鞋履踏在地砖上的细响渐行渐远。
“宜妃，留步。”
安裕突然出声，李霜岚脚步一顿，回身低头行礼。
“臣妾在。”
殿中终于只余下二人，静谧如水，连落地的针都似能听见声响。
李霜岚以为他是唤她细谈方才之事，心中微微紧了几分。
有些期待，又有一丝害怕。
正等他发话，却听他语气平平地道。
“这段时日你操劳不少，辛苦了。”
“朕这边无事，你回去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吧。”
他顿了顿，转头吩咐内侍。
“回头让高福安将赏赐送去。”
李霜岚一怔。
原以为他留下她，是为与她说些交心的话。
哪怕只是一句慰问、一声肯定，也算给她这番替他遮掩、解围的尽力一丝回报。
可他没有。
不过是例行公事的赏赐。
她心中骤然一沉，垂眸无声嗤笑。
是了，是她太高估了自己。
可面上，她仍旧温顺得体，盈盈一礼，柔声应下。
“多谢皇上恩典，臣妾告退。”
她转身时，裙摆轻扫，眼神一如往昔，平静中藏着万分细腻，却不再带任何期待。
与此同时，于嫔亦已回到了嘉韵宫。
她一路沉默，神情复杂。
身后紧紧跟着一个满脸惶急的奶妈，怀中颤颤巍巍地抱着熟睡中的二公主。
孩子尚小，睡得极沉，眉间仍带着病后的虚弱。
奶妈小心翼翼地问。
“娘娘……孩子……放哪儿？”
于嫔没有回头，只静静望着殿内熟悉又空荡的陈设。
她闭了闭眼，声音低缓而平静。
“放我房里吧。”
她的心沉沉地泛着疼，像是被大石头压着，重得喘不过气。
她狠心不想管，可孩子又何其无辜？
听荷见她这副模样，打发走了奶娘，赶紧上前给于嫔顺气。
“娘娘......”
于嫔再抬头已经是泪流满脸。
“皇上他好狠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