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变得如此漫长，大家时坐时站，内心沉重又焦灼，谁也没有过多的精力交谈。
辛知遥身子重，在手术室门口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周霁看到她干裂的嘴唇，还有哭红了的眼睛，温声开口：“我让人买点东西给你吃好不好？”
不是辛知遥不爱惜自己，她现在是实在吃不下。
她抿着唇摇了摇头。
周霁沉默了一会，也没勉强她：“我让你带的糖带了吗？”
辛知遥掏了掏兜，掌心摊开里面放着几颗糖。
周霁拿起一颗剥开包装，递到她唇边：“奶奶的手术复杂，短时间没办法结束，吃不下先不吃，吃颗糖防止低血糖。”
他似乎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连这都考虑到了。
“听话。”
暗哑的声音带着对她独有的柔情。
辛知遥眼中酸涩，张嘴将糖含在嘴里。
糖是甜的，却无法缓解心中的苦楚。
辛知遥沉默着将手里的糖剥开，塞到了周霁的手中。
她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
周霁沉了沉眼，最终将糖塞进自己嘴里。
在看到他吃下的那一刻，辛知遥拧着的眉头微微松开。
周霁又把剩下的糖分给了父母，他们愁着眉摆了摆手，只说了一句：“你照顾好遥遥。”
长时间的内心煎熬他们都顶不住，更何况是怀孕五个多月的小姑娘。
周霁又回到了辛知遥的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要是累了，你就眯一会。”
辛知遥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我不累。”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每个人脸上笼罩着深深的阴影，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距离古兰章进手术室已经有六个多小时。
辛知遥靠在周霁肩上半眯着眼。
她的眼皮很重，可精神却紧绷着，好像一根琴弦拉直，处于崩断边缘。
迷迷糊糊间，她看到白茫茫的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身影。
“奶奶。”
她看清那个身影的模样，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遥遥。”
是古兰章熟悉的声音，她脸上带着笑，在她跑过来的时候，手抚摸上了她的脸：“我的乖孙媳妇。”
辛知遥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
“爸爸妈妈还有周霁，他们都在等你，我们一起去找他们。”
她拉着古兰章的手，想要往来的方向走。
可身后的身体巍然不动，她焦急扭过头，古兰章站在原地含笑看着她，那双充满岁月纹路的手摸上她隆起的肚子。
古兰章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不舍。
“遥遥，奶奶已经尽力了，你们要好好的。”
她的声音突然忽远忽近，一道白光乍现，刺得辛知遥睁不开眼。
“奶奶。”
她歇斯底里喊了一声，整个人突然惊醒。
她依旧坐在凳子上，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从里面透出了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现。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医生的嘴巴一张一合，辛知遥脑子混沌，直到看到季虹一下子扑到了周管临的怀里，而周管临身体摇摇欲坠，神色悲恸。
而身旁的周霁，眼睛像是被薄雾笼罩的湖面，平静之下暗流涌动，悲伤如潮水般涌来。
古兰章离开了，在春节来临之前。
辛知遥没能跟她一起过嫁到周家的第一个春节，她也没等到曾孙（女）的出生。
将古兰章送去殡仪馆暂存，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红着眼眶。
周管临夫妇满脸疲惫，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
嘱咐司机把他们先送回家，周霁回过身，看到辛知遥站在身后不远处。
她裹着外套站在寒风中，眼圈发红，用红得跟兔子般的眼睛看着他。
那种眼神带着悲伤，带着担忧。
周霁抬步朝她走了过去。
看着他走近，辛知遥嘴角嚅嗫。
“遥遥。”
周霁先开了口。
“爸妈已经上了年纪，奶奶突然离世对他们的打击很大，我应该承担起奶奶的后事，”周霁的声音似乎尽力克制的冷静：“接下来我会很忙，无瑕顾及你，你自己……”
“我可以。”
辛知遥打断了他的话，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语气却坚定无比。
“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我。”
看着他眼底的青影，辛知遥突然哽咽：“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周霁没说话，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接下来的几天辛知遥都没见到周霁，她一个人呆在家里，哪怕没有胃口，哪怕睡不着，她强迫自己准时吃，强迫自己准时睡。
她答应了周霁要好好照顾自己，她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可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往下流，她爷爷奶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印象中也是重男轻女，外公外婆在其他地方，长这么大没见过几次，感情不深。
而古兰章，可爱得像个小孩，喜欢叫她乖孙媳妇，虽然才见过短短几次面，发自内心对她好，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老人家，她仓促离世。
以后回到周家，那个爱偷喝奶茶的奶奶再也见不到了。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辛知遥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了擦。
刚准备关灯，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她心口一跳，爬起来看到果真是周霁的来电，她迅速接起：“喂。”
“吵醒你了吗？”周霁的声音带着疲惫。
辛知遥连忙摇头，发现他看不到，立马又说道：“我还没睡。”
顿了会，她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奶奶的葬礼定在后天，你想参加吗？”
“当然。”辛知遥没有犹豫地回答。
“按照以前的习俗，孕妇最好不要参加，当然我们没有这方面的避讳，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奶奶是我们的家人，”辛知遥认真说道：“我想送她最后一程。”
“好，那天我走不开，让爸爸的司机去接你好吗？”
“好。”辛知遥应声。
两边安静了会，似乎只有呼吸声在流淌。
辛知遥很想关心他怎么样，但也知道是多此一问，从他疲惫沙哑的声音都能听得出来。
他不好。
是周霁先开的口，柔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哭了？”
原来他听出了她带着鼻音的声音。
辛知遥知道自己瞒不过他，应了一声。
周霁沉吟：“对不起，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
“不是因为这个，”辛知遥连忙解释：“我、我只是想奶奶。”
连她都这么难过，更何况是周霁。
辛知遥强忍着泪意喊道：“周霁。”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这几天我有好好吃饭、有好好睡觉，你也要好好的。”
电话那边陷入了沉默，最终低哑的声音响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