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四爷的鼠语,将贪生怕死诠释的明明白白。
因为空尘是空安的师尊,因为空安病态的思维要将空尘永远留下,哪怕是以剥尸物,以恶鬼的形式。
灰四爷便怕。
陆郦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可诚如罗彬对空尘的认知了解。
十八佛寺中最为开明的一人。
千佛窟中第一个为他说话的人。
携带着武僧登阴月先生萧苛道场,和他们一起铲平了那道场的人。
虽说空尘有目的,但空尘也有他的“慈悲普渡”,有他的佛性。
一位真僧,怎么能留在这里当鬼?
肉身只是臭皮囊,魂魄却是一切!
罗彬没有办法使得剥尸物的魂魄解脱,他只能用五雷杵将其打散!
空尘尸身脸上的笑容,显然是认同了他的做法。
这顷刻的思绪,并不影响罗彬的行动,他在狂奔!
灰仙请灵符的作用下,他就像是夜色中的一条大号鼠影。
灰四爷只是弱弱的吱吱两声。
意思是它可没有怕,它还想尝尝空安的大眼泡子呢,不过就是识时务者为俊鼠,还不一定能安安稳稳的走,别把人给得罪死了。
罗彬自不再理会灰四爷。
入目所视,瞧见了偏殿。
迈步入内,汗毛根根倒立。
本身这偏殿中放着很多骸骨,此刻那些骨头都不显得多恐怖了,反而是墙下压着的血肉,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他用人打了桩,不是修建之前,是之后补桩。”罗彬哑声喃喃。
“吱吱。”灰四爷又应了一声。
……
……
逼仄阴暗的地室中,徐彔整个人都蜷缩在墙角处。
自打先前那个先生走了之后,徐彔就一直在后悔,懊恼不断。
他应该赌一下的。
因为不赌,压根没有机会。
堵了,拔掉魂,对方还真有可能救他。
结果现在弄得因果消散,他只能留在这里等死。
是真的等死,而不是漫长的关押了。
因为先前空安又来了一次,那疯子折磨完了白纤之后,就站在门前窗网后看他许久。
那眼神不再是看人,不再是期待他做什么,单纯将他当成了一件物品。
空安,快要杀他了。
可能就在最近。
或许,就在今天?
脚步声入耳。
很重,很急。
徐彔心跳落空半拍。
他眼中透着不甘,又透着一丝歇斯底里。
可他又一阵阵绝望。
当年要对付空安,他用尽浑身解数,所有符箓,结果都没任何用。
时至今日,空安已经比当年更强,他却因为关押在这里,没有寸进,甚至无法画符。
一旦他要动手画符,必然会出来一些东西对他干扰不断。
终于,要来了吗?
终于,他这个符术一脉的天才,就要陨落在此。
还有谁,能发现此地的异常,还有谁,能发现这个疯僧的恶毒和灭绝人性?
徐彔抬头,看向墙面。
他眼中的不甘几乎具象化,几乎咬牙切齿。
门,一声闷响中被打开。
徐彔整个人窜起,狠狠朝着旁侧墙上撞去!
非要死,那也得自己死!
就让空安拿着尸体去喂养这里所谓的“神明”!
沉闷一声响。
徐彔撞到了东西。
不是墙面,是一只手。
心头涌起的是另一股绝望。
真该死啊!
他应该早点自我了断……
“吱吱!”灰四爷嚎了一嗓子。
他意思是,这山炮吓破胆了?
罗彬皱眉,手用力往后一搡。
徐彔踉跄后退两步,抬起头来。
他愕然了。
“是你?”
他没有料到此人会去而复返。
空安回来了。
他更认为此人可能会死掉。
没有他对空安的认知,此人这样大摇大摆走进来,本身就注定了丧命。
“嗯,是我。”
罗彬点头。
“我收下你的符砚,因果已成,他被我引来的人困住,已经有了离开的契机。”
抬手,罗彬手中正拿着锦布囊。
先前他将此物推进门内,又被徐彔推了出来。
此刻,他重新捡回。
没有多言,转身,罗彬走出地室,至另一扇门前。
砍柴刀刺进门锁处,用力一挑,锁头开裂。
一脚踹开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气味儿,像是某种芳香。
石台上,白纤四肢被束缚,几乎动弹不得,揉皱的道袍不是穿在她身上,只是搭着。
她双眼格外无神,望着石室顶部的天花板。
眼泪早已淌尽。
嘴角被咬破了不知道多少次,布满了血痂。
声响,让她一颤,视线勉强挪至门处。
入目所视,罗彬大步走向她,砍柴刀哐哐朝着锁链上剁!
这把刀,罗酆日夜打磨,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只不过平日来,罗彬舍不得这样去用,再好的刀,时间长了也会被磨损,现在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铁链被斩断,剩下四个铁环套在手脚上,罗彬掌握不到力道,不敢斩贴手的位置。
“走!”
一声低喝,罗彬转身。
差一点儿,他就和跟上来的徐彔撞上了。
徐彔赶紧止住脚步。
“吱吱!”灰四爷尖声嚷了好几句,意思是你看什么呢?说走听不见吗?眼珠子给你叨了!
当然,徐彔听不懂灰四爷的话。
他看得出来罗彬举动,更看得出来那红袍女道士的窘迫和凄惨。
立马转身,成了徐彔在前边儿走,两人脚步匆匆离开。
罗彬肩膀上的灰四爷还扭了扭头,不过罗彬速度太快,已经出了地室。
直至罗彬,还有另一人离开,白纤才堪堪回过神来。
先前罗彬出现。
她祈求罗彬搭救,罗彬走了,她没什么可埋怨的。
毕竟白涑的一系列行径,已经让罗彬对他们师徒三人贴上了不友善的标签。
现在罗彬回来。
一言不发,救了她。
这就足够看出来,罗彬并没有因为白涑而记仇。
他,是在等机会!
快速穿上道袍,白纤翻身下石台。
趔趔趄趄,她往前几步,几乎站不稳。
贝齿紧咬,血又溢了出来,毅力让她又有了力气。
是!
这几天非人的折磨和凌辱,让她不止一次想,死了算了!
可她不甘心啊!
她若死了,师尊怎么办?
她若死了,神霄山会如何?
白涑卖了她!
空安虽然斩了白涑一条胳膊,但依旧让白涑带走了虹丹!
白涑会做什么?
他会回到神霄山,告诉师门长老,祖师,是一个疯僧捉走了她和师尊?斩断了他一条胳膊?
或亦,他会完全隐瞒掉空安的存在,将一切都扣在三危山,扣在千苗寨,扣在罗彬的头上?
答案,必然是后者。
白涑,已经被贪欲所吞噬!
他必然会出现身虫,而且是自行产生,而且是在真人门槛之前!
这会导致一个结果,神霄山侵入三危山。
她和师尊的帐,会算在千苗寨的头上!
因此,哪怕是这种折磨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足够让她自暴自弃到永堕三十六狱中,她依旧不甘就此自我崩溃,她依旧想活下来!
她,是被卖给空安的!
她,不能让自己和师尊成为白涑的“垫脚石”!
摇摇晃晃,白纤跑出了石室。
一只手搀扶住了她的胳膊,罗彬居然在外等她?
另一人在前边儿跺脚,是急不可耐想走的模样。
两人所站着的位置,并不能看到她先前穿衣服的过程。
”谢……谢谢……”
“师尊……还得救……师尊……”
白纤颤声说。
“我已经见过白观礼道长,他身上另一种压制住三尸虫的虫,已经被金蚕蛊吃下。他,正在破境的关卡处。”
“日火真卦,给了他契机和加持。”
罗彬简明扼要的两句话,顿让白纤大喜过望。
“你,背着她,离开旧寺,去码头,乘船去对岸。”
“我要去等白观礼道长!”
罗彬当即看向徐彔,语气中带着一丝命令。
“不……我不走……我要……”白纤话还没说完。
徐彔一把抓住白纤,不由分说,直接将她背在了背上。
虽说白纤是红袍道士,但这几天下来,她身心俱疲,站稳都是靠毅力,根本挣扎不过徐彔。
三人走上了台阶。
徐彔明显知道离开的方向,他二话不说,背着白纤朝着那方位走。
罗彬额间汗珠豆大豆大往下淌,一些进了眼角,酸涩难忍,让他眨了眨眼。
转身,他朝着离方匆匆赶去。
……
……
铜钟所在的那偏殿之处。
除了被空安抽裂了脑袋那人惨死,其余七人,一个腰身被禅杖打断,在地上奄奄一息,六人身上插满了骨头,全都是长短不一的腿骨,臂骨。
一些狞恶的“人”趴在他们身上,口鼻贴在其口鼻,不停地吮吸着什么。
地上有很多散落的铜珠。
一部分珠子完整,一部分珠子则开裂。
周零奄奄一息,被空安攥着胸口一处位置,立在空安面前。
恐怖!
不是人!
活鬼!
这就是周零对空安的认知。
疼痛,让他生不如死。
因为空安五指插进了他肉里,指头更卡在肋骨中。
身体的痛,只是表面,更多是来自于灵魂的颤栗。
六阴山,零堂殿,专克魂。
除了惊魂铃和散魄棍,他还有纳珠。
前两者法器只是简单的伤魂,后者效果更霸道,可以直接将魂魄从身体里摄走。
一枚珠子,摄魂拘束。
多枚,则能直接将魂魄扯的四分五裂,真正意义上的魂飞魄散。
结果对空安没用!
不,不是没用,是空安身上有很多魂魄。
撕碎了一个,还有一个。
他用光了纳珠,却依旧没能杀了空安!
空安那些古怪的法器,全部都是人骨制作,且每个法器上都带着一个恶鬼。
此时,同门全部倒下,正在被恶鬼蚕食精气,他也成了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了。
空安本来脸上一副高僧虔诚的模样,周零感觉空安是要说什么冠冕堂皇,伪善的话。
下一刻,空安眼中却闪过一丝悲。
“师尊……你……”
三个字,戛然而止。
空安的眼神,透着先前从未出现过的怒,还有怨。
“你们,不该来的。”
“你们不来,他不是首座,就是神明祭品。”
“你们一来,师尊魄散魂飞!”
周零不理解空安在说什么!
他,痛!
因为空安,一手抓着他肩膀,在他胸膛肋骨中那只手,狠狠地拉拽!
清脆的声响,是骨头断了!
沉闷的撕扯,是血肉在迸裂!
两条肋骨,深深被拔出!
空安松手,周零软倒在地上,血不停地涌出,他整个人都被浸泡在血泊中。
“你一直没有承认,自己是她师尊。”
“你不是。”
“你们的师尊,将要跪在神明之下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