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日头喧嚣,屋内一片平静。
修养三日,沈玉瓷到底是能说话了。
小院前头匆匆走过一家丁,谢危的身影便跟着一同出现。
往日里懒懒散散的少年,今日双目熠熠生辉,像是枯木开了花般崇焕生机。
“殿下看起来很高兴?”
沈玉瓷扶着门框,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谢危,苍白的面色看起来有些虚弱。
“成功了。”谢危快步走到她跟前,“这会儿衙门那热闹极了。”
后知后觉的沈玉瓷呆滞了一瞬,也跟着展开了笑颜,笑着笑着,她面色苍白了下来。
谢危见她踉踉跄跄地朝屋外走去,虽有疑惑但没有阻拦,只是跟在她身后。
不成想沈玉瓷进了堂厅,胡乱地翻找着。
“找什么,我帮你?”
沈玉瓷边翻边道:“安魂香。”
“在这里。”
一旁的奴仆走了过来,帮着找到了放在柜子最下层的安魂香,整整齐齐的一大捆。
沈玉瓷从中抽出三根,就着供台的烛火点燃,朝着屋内正中央恭恭敬敬地跪拜。
那道较弱的身影匍匐在地上,整个人静止一动不动,像是昏了过去,又像是睡着了。
堂内静悄悄的,只有点燃的安魂香缓缓燃烧着,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
谢危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没有作声。
一刻钟后,少女抬起了苍白的脑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面上看起来比刚才平静许多。
“你在忏悔?”谢危似乎想到了有意思的事情,整个眸子都弯了下去。
将三支安魂香插入供台上的香炉里,沈玉瓷拍下衣袖上的香灰,压低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
“自我安慰罢了。”
谢危手里捏着一枚金色的天机令,拿到沈玉瓷面前晃悠。
“虽然你是京城接的任务,但常州也有天机楼的分楼,我刚刚帮你把千机令换回来了。”
看着金牌千机令,沈玉瓷心中竟毫无半点成就感。
她伸出手去拿千机令,却被谢危给避开了。
“我突然不想给你了。”谢危静静的看着沈玉瓷,丹凤眼里看不到半点情绪,不像是说谎或者说气话的样子。
沈玉瓷可没有这个耐心,她瞅了他一瞬,突然靠近,两人靠近之际,她伸手将令牌抢了过来。
但她却被谢危揽了左肩,动弹不得。
“谢危,你.......”
“另一批刺客藏在大周边境的山坳里,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奴役厂,那些和官家箭羽形似却没有官印的箭矢,正是产自这里。”
谢危压低了声音,丹凤眼里藏着深不可测的黑暗。
沈玉瓷闭了嘴。
私自制造兵器,这可是谋反的死罪。
纵使她有一百个胆子,也深知,有些秘密足以覆灭数以万千生命。
她不是只身一人,她身后还有沈家,还有严氏,还有京城的天工绣。
“这些人的主子,和沈家有仇?”
谢危懒懒地笑了笑,“你猜?”
“沈玉瓷。”谢危最近一直喊她阿瓷,突然喊了全名,激得她紧绷了神经。
“你不会以为还能全身而退吧?”
似有恶魔低语。
“你什么意思?”
谢危脸上笑意渐浓,那双丹凤眼眼尾猩红,像是游戏终于开始前的激动。
“我给你提过醒的,端午节游夜市之时,你本有机会退出的,但是,你拒绝了。”
沈玉瓷似乎头一次见到他如此状态,亦正亦邪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有些战栗。
“先说说你感兴趣的事情吧。”
“袭击沈家的,都是侯府的人,一波来自小侯爷,一波来自京城。”
“京城?”
看到沈玉瓷满目疑惑,谢危眼中的笑意越浓,唇角勾起的弧度越大。
“可别忘了宫里,也有季家的人。”
沈玉瓷努力回想上辈子的消息,却始终想不起来,季家还有人在宫里能被沈家冒犯到。
谢危看到她的反应,眼中落下一片了然。
“小侯爷有个妹妹,可不就是当朝太子妃么?这难道不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吗?”
那日,沈玉瓷觉得屋内的喧嚣,比屋外的更甚。
她突然记不起来上辈子的太子妃是谁了。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重生改变的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更多人的命数。
上辈子,小侯爷哪里有什么妹妹,曾经是有过,但是因为生产出现意外,难产而死。
难道这辈子没有出现意外,安好生出来了?
“记不记得你找丫鬟的时候,追到城外的商人那里。”
谢危不等她反应过来,继续追问。
沈玉瓷倒是记得,“那个商人把春桃骗走,卖给天香楼,然后从城西逃之夭夭,他车上装的尽是顾婉儿的香胰子。”
“此人曾在侯府当差,你说一个与你无冤无仇的人,怎么就费尽心机把你的丫鬟骗走了呢?”
“此人,可有拘捕?”
“死了,服毒自尽而亡。”
“侯府......”
直到谢危离开,沈玉瓷还处在大脑空白的状态。
京城,皇宫。
一只白鸽扑腾着,很快蹿入了东宫的庭院。
一身着华服的女子,顶着一张极为普通的脸,面上画着清淡的妆容,整个人却散发着老实敦厚的气质。
她取下白鸽上信囊,徐徐展开。
“常州事已成。”
女子见到消息,面上毫无波澜,抬手将信纸放入烛火上。一股更大的火浪涌了过来,空气里扑腾着呛人的烟雾。
“太子妃,大殿下又在寻您了。”
季霖拍了拍锦衣上的灰,朝传话的奴婢走了过去。
冷不丁地,她突然问了一句,“老侯爷多久没来看我了?”
奴婢抖了一下,语气弱了一瞬,“回太子妃,侯爷........说是为了避嫌,未曾探望。”
头一次听到答案的时候,季霖发疯似的砸了东宫一切可以砸碎的东西。
不过好在太子谢景眼里只有炼丹,完全放纵不管,季霖倒也没有受到任何指责。
现如今入宫三年,同样的话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季霖的心也麻木了,已经生不起一丝波澜了。
“也好,让他给我这好哥哥谋一个贱婢,守着那侯府生生世世。”
说着说着,季霖发出尖锐的鸣笑,可惜那张脸仍毫无半分表情。
一旁的奴婢皱紧眉头,将头垂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