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最终还是没能拗过李南柯的请求,答应带她去大理寺。
去之前,父女俩去见了贺氏。
贺氏躺在床上,整个人仍旧没什么精神,病恹恹的。
听李慕说了开祠堂改族谱的事,也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我想再去见他一面,母亲可有什么话要问他?或者带给他?”
贺氏沉默许久,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可儿,给我拿纸笔过来。”
李慕连忙上前扶住她。
“母亲要写什么?不如您口述,儿子代您写?”
贺氏摇摇头,坚持下了床。
“不,我要亲自来写。”
李慕不敢违逆她,扶着她坐在了桌案后。
李南柯早就准备了纸笔。
“祖母,我帮您研墨。”
贺氏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试图扯出一抹笑意,却失败了。
烛火在窗棂缝隙里吹进来的夜风里晃了晃,将桌上的素白信笺照得泛出冷白的光。
贺氏接过狼毫笔,指尖悬在鼻尖上方,半天没有落下。
二十多年夫妻,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嫁给了李永锋,刚嫁进来的时候,李永锋对她总是冷冷的,带着淡淡的不耐烦。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一心一意对他好,总能捂热他的心。
等到后来他喝醉酒的时候,才偶然得知原来他早就心有所属。
是因为他们这桩从小定下来的亲事,因为她公公的相逼,他才不得不娶她!
大吵大闹过吗?
似乎没有。
他只是习惯了无视她,冷落她,对她所有的需求和付出都视而不见!
尤其是有了李耀之后,他再也没和她同房过,而且还带着李耀一起防备她,远离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她的靠近与付出!
明明在两个屋檐下,却过成了两个世界的陌生人!
还有李耀......
贺氏喉咙涌上一阵阵涩意,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眼眶里的湿意逼了回去。
再抬笔时,手腕明显比刚才稳了许多。
墨汁落在纸上,写出了“休夫书”三个字,笔锋带着一抹凌厉之色。
只有一句话。
“今与君绝,拟休书一封予君,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永不复相见!”
最后一个字落笔的时候,贺氏的手颤了下,但却仍然没有停下来。
而是将写好的休夫书放在一边,另外又拿起一张纸,写下三个字。
断亲书!
贺氏的手颤得更加厉害了,墨汁落在纸上,成了一个漆黑的墨团。
她将纸团成一团丢在旁边,然后重新写。
第二张仍旧被墨汁洇染。
李南柯看得难受极了。
她知道相比较安平侯,李耀伤祖母更重。
真的好想将李耀的身世告诉祖母,可是......
他们还没有问出祖母的亲生孩子在哪里。
李南柯红着眼眶握住贺氏的手。
“祖母,要不还是让爹爹或者可儿来帮您写?”
贺氏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然后摇摇头,十分坚持。
“不,我要亲自写。”
李南柯改为托着她的手臂。
“那我扶着祖母可好?”
贺氏努力扯了扯嘴角,吐出一个字。
“好。”
这一次落笔明显稳住了,断亲书三个字写得很稳。
“自汝降生,吾曾视作珍宝,哪怕你不亲近,吾二十余载自问尽心尽力,盼汝成人立世,不忘亲恩。
然纵火一事,令吾痛彻心扉,自今日起,吾与汝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此后汝生死荣辱,皆与吾无关,望汝好自为之!”
最后一个字落笔,贺氏仿佛抽干了浑身的力气,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李南柯连忙接过笔,放了回去。
李慕扶着贺氏又回去躺下,恰好宋依端了汤药进来,等贺氏服了药,父女俩才带着贺氏写好的休夫书与断亲书,赶往大理寺。
大理寺卿今日在朝堂上已经了解过这桩案子,知道陛下关心,不敢耽搁,初一下午就来审案了。
李慕和李南柯到的时候,大理寺卿刚刚问完话。
得知李慕父女要见李永锋和李耀,大理寺卿略有些迟疑。
“按理说他已经被判了斩首,家属可以要求探望,只是他的卷宗本官还没整理出来......”
李慕表示理解。
“绝不让大人为难,只是他以庶充嫡,我见他就是想问问当年我母亲的亲生孩子被他弄到了哪里。
这样吧,大人可以在旁边一同守着,也可以将这些记录在案。”
大理寺卿想了想,同意了,亲自领着他们父女俩往地牢走。
“侯爷请,县主请。”
地牢深处,终年不见天日,只有墙角一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霉味和血腥气,还有稻草腐烂后的酸馊味,混合在一起,呛得人喉咙发紧。
李南柯有些不适地蹙了下眉头。
李慕敏锐察觉到女儿的神情,道:“要不你在外面等我?”
她摇摇头,吐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没事的,爹爹,我可以的。”
梦境里,全家人被抄家流放之前,也曾被关在大理寺监牢过。
这里面的情景,她在梦里都曾体会过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最里面的牢房。
李永锋和李耀听到外面有动静,忙不迭地站起来,冲到门口。
牢门打开,看到门口站着的李慕和李南柯,李耀眼中的亮光瞬间消散。
“是你们?”
李永锋皱眉,指着李慕怒骂。
“逆子,你来做什么?”
李慕静静望着横眉冷眼的安平侯,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对他不假辞色。
明明从小到大,他并没有做错过什么!
李慕心中冷呵,站在地牢门口并没有进去,直接拿出贺氏写的休夫书,丢给了李永锋。
“什么东西?”
李永锋下意识接过来,扫了一眼,随即脸色变得铁青。
“休夫书?”
他捏着休夫书的手指用力到手背青筋暴凸,显然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狂怒之下,一把将休夫书撕得粉碎。
然后抬手一扬,无数的碎纸片飘飘洒洒落下来,铺了一地。
李永锋大吼道:“自古以来只有夫休妻,从未有妻休夫!
贺氏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休了我?她这是违背纲常!我告诉你,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