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枢城的晨露还没干透,天枢殿的青铜门就被撞开了。李肃浑身是血地冲进来,玄铁盾上的符文黯淡无光,盾边还挂着半片染血的衣料——那是玄铁卫的制式铠甲,却在后背绣着朵诡异的黑色曼陀罗,针脚细密,显然是早就缝上去的。
“粮仓的防火符被人动了手脚。”他扶着门框喘气,喉间涌上腥甜,“昨夜换岗时,三队的赵林突然用蚀灵粉偷袭,属下拼死才带回来这个。”
沈清辞的银辉落在那片衣料上,光丝刚触及曼陀罗花纹,就剧烈震颤起来。花纹里渗出的黑气与狼蛛女石台凹槽里的邪气同源,却更隐蔽,像藏在棉絮里的针:“是‘噬心咒’,用施咒者的血绣成,能悄无声息地侵蚀人的神智,让他沦为傀儡。”
杨辰的指尖捏着那片衣料,指节泛白。赵林是他亲自从玄冰原招入玄铁卫的,当年在极寒渊救过三个牧民,胸前还留着被寂灭冰冻伤的疤痕,平日里沉默寡言,训练却最刻苦,谁都想不到……
“他还说了什么?”
“只说‘主上要你们的骨头’。”李肃咳出一口血,玄铁盾重重砸在地上,“属下追了他三条街,最后眼睁睁看着他钻进归墟海眼的迷雾里,消失了。”
伴生石突然在杨辰怀里发烫,表面浮现出归墟海眼的地图,迷雾最浓处有个红点在闪烁——那是灯塔下方的废弃仓库,据说藏着当年雨皇留下的兵器库。
“他在引我们过去。”沈清辞的银辉与伴生石共鸣,“这是个陷阱,但我们必须去。”
老陈背着装满灵脉石的布包赶来,听说赵林是奸细,手里的陶坛差点掉在地上:“怎么会是他?上个月他还帮育婴堂修补过屋顶,给孩子们削过木陀螺……”他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难怪!上次矿区大战,他负责看守伤员,却总往地火泉眼的方向瞟,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好奇!”
红棉袄小姑娘抱着木兔玩偶站在殿角,玩偶耳朵上的望星苔草蔫蔫的。她突然扯了扯沈清辞的衣角,小声说:“前天夜里,我看到赵叔叔在双骨树下埋东西,当时月亮太暗,没看清是什么,只看到他手上有黑色的花纹。”
众人赶到双骨树时,伴生石的光芒指向树根处。李肃用玄铁枪挖开泥土,露出个巴掌大的黑木盒,盒子上刻着和赵林衣料上一样的曼陀罗花纹。沈清辞的银辉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没有兵器,只有一绺头发——发丝泛着淡淡的银光,是瑶光仙骨的气息。
“是清辞姑娘的头发!”老陈惊呼,“他想干什么?”
沈清辞的脸色瞬间苍白。这绺头发是她去年修剪时掉落的,当时随手扔在了妆奁盒里,怎么会跑到赵林手上?她突然想起,上个月赵林确实来天枢殿送过文书,当时她正在梳理头发……
“他的目标是我。”她握紧拳头,银辉在指尖剧烈波动,“噬心咒需要与目标有羁绊的东西才能生效,他偷我的头发,是想……”
“想用你来献祭。”杨辰的归墟剑突然出鞘,青金色的剑气劈开黑木盒,“雨皇的邪术里有种‘换骨术’,要用同属性仙骨的持有者献祭,才能继承力量。赵林背后的人,肯定是想通过他,夺取你的瑶光仙骨。”
归墟海眼的迷雾比想象中更浓。灯塔下方的废弃仓库门口,挂着盏昏黄的油灯,灯芯上缠着根玄铁卫的腰带——是赵林的,上面还沾着他惯用的灵脉粉。
“他在里面。”李肃的玄铁盾挡在最前面,盾面的符文与仓库门产生共鸣,“里面有至少十道蚀灵咒的波动,还有……地火灵力的气息。”
仓库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里面果然是座兵器库,架子上摆着生锈的刀枪剑戟,地面上画着巨大的曼陀罗阵,赵林正站在阵眼中央,手里举着个黑陶碗,碗里盛着粘稠的绿色液体,正是地火泉眼的毒液。
他的眼睛翻着白,脸上爬满蛛网状的黑纹,显然已被噬心咒完全控制。看到众人进来,他咧开嘴笑,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终于来了……主上说,用瑶光仙骨献祭,就能打开万邪母巢的最后封印……”
“谁是你的主上?”杨辰的双翅展开,金青光芒照亮仓库的每个角落,“是雨皇的残魂,还是另有其人?”
赵林不答话,只是举起黑陶碗,往阵眼的凹槽里倒毒液。曼陀罗阵突然亮起红光,无数道黑气从地面钻出,缠住沈清辞的脚踝,往阵眼拖去。李肃的玄铁盾及时砸下,将黑气劈成两半,却被从侧面袭来的一道黑影撞中,踉跄着后退。
是赵林!他不知何时绕到了侧面,手里握着把淬了蚀灵粉的匕首,直刺沈清辞的后心。老陈怒吼一声,将灵脉石砸过去,石块撞在匕首上,发出脆响,匕首脱手飞出,却划破了沈清辞的衣袖,留下道冒着黑烟的伤口。
“清辞!”杨辰的归墟剑瞬间刺穿赵林的肩膀,青金色的剑气压制住他体内的噬心咒,“醒醒!你看看我!你救过的牧民还在玄冰原等你回去喝奶茶,育婴堂的孩子还等着你的木陀螺!”
赵林的身体剧烈颤抖,翻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嘴角溢出黑血:“统领……对不住……”他突然抓住杨辰的手腕,将归墟剑往自己胸口送了寸,“杀了我……阵眼……在我……”
话没说完,他的眼睛彻底失去神采,身体软软倒下,化作一缕黑烟被曼陀罗阵吸收。阵眼的红光突然暴涨,仓库的墙壁开始渗出血液般的液体,远处传来万邪母巢的嘶吼,与镇魔渊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说阵眼在他身上!”沈清辞的银辉突然覆盖住赵林的尸体,光丝穿透衣物,在他后心发现了块凸起的骨头——那不是人类的骨骼,而是块镶嵌在皮肉里的黑晶石,上面刻满了噬心咒的符文。
“是母巢的碎片!”杨辰的剑气劈开黑晶石,碎片落地时发出刺耳的尖叫,“赵林早就被母巢寄生了,他救牧民、修屋顶都是伪装,目的就是接近我们,伺机夺取仙骨!”
黑晶石碎裂的瞬间,曼陀罗阵的红光迅速黯淡。仓库的墙壁停止渗液,万邪母巢的嘶吼也消失了。李肃捡起赵林掉落的匕首,发现刀柄上刻着个模糊的“雨”字——果然与雨皇有关。
“他最后那句‘对不住’,是真心的。”老陈望着地上的血迹,叹了口气,“被母巢寄生的人,神智早就该被吞噬了,他能留着最后一丝清明,不容易。”
沈清辞的银辉拂过赵林的尸体消失处,那里留下了个小小的木陀螺,是用玄冰原的冻魂木做的,上面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这是他给孩子们做的,还没来得及送过去。”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离开仓库时,归墟海眼的迷雾已经散去。灯塔的灯重新亮起,照在海面上,像颗不肯熄灭的眼睛。伴生石在杨辰怀里轻轻跳动,表面浮现出赵林的虚影——那是他残留的最后一丝善念,正对着众人鞠躬,然后化作光点,飘向玄冰原的方向。
“他果然是奸细。”李肃望着光点消失的方向,玄铁盾上的凹痕在阳光下格外明显,“但他也不全是奸细。”
杨辰握紧手里的木陀螺,归墟剑的剑穗缠着赵林的那缕黑气,正在被青金色的剑气慢慢净化。他知道,这场阴谋还没结束,赵林背后的主上、万邪母巢的真相、雨皇的残魂……还有太多谜团等着解开。但此刻,他心里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复杂的怅然。
就像这世间的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奸细的心里,或许藏着未泯的善念;看似的好人,背后可能藏着阴谋。但正是这些复杂的人性,让守护变得更加沉重,也更加真实。
双骨树的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安慰。红棉袄小姑娘将赵林没送出的木陀螺埋在树下,望星苔草的种子落在上面,很快冒出细小的嫩芽。
“不管他是谁,这个陀螺,总会发芽的。”她轻声说。
是啊,总会发芽的。无论是善念还是阴谋,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最终都会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痕迹,等待着被时光冲刷,被人心评判。而他们能做的,就是继续守护下去,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净化那些需要净化的,让双骨树的绿荫下,永远有新的生命在悄悄发芽。
归墟海眼的灯塔彻夜亮着,光芒穿透云层,照在中枢城的每个角落,也照亮了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秘密,等待着被一一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