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印融合的余波尚未散尽,昆仑之巅已成死域。
地脉枯槁如老人干瘪的血管,灵气溃散如风中残烛。
凌烬立于破碎的山河母印之上,石化已蔓至喉结。
天穹骤然撕裂,万灵哀嚎汇成灭世序曲。
天道化身“鸿蒙”自虚无中凝聚,枯骨为基,泪晶为眼。
祂抬手降下液态法则的雷劫,所过之处时空冻结。
四象神兽以残躯筑墙,在雷光中化为齑粉。
白璃燃烧最后的龙魂撞向雷劫核心,龙焰灼穿天道枷锁。
“凌烬,这次换我护你——”
龙吟散作漫天星火时,凌烬的剑锋终于刺穿鸿蒙左眼。
昆仑之巅,死寂如墓。
山河母印悬浮在龟裂的焦土之上,九道曾经撕裂天穹的神光早已黯淡,只余下印体表面蛛网般蔓延的裂痕,丝丝缕缕的灰金雾气从中渗出,像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印下,是凌烬。他半跪于地,一只手死死按在母印冰冷的表面,仿佛要从这由初代天帝遗骨炼就的禁忌之物中榨取最后一丝力量。
石化,这伴随他弑天之路的诅咒,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啃噬他的身躯。灰败的石痕已蔓过脖颈,爬上下颌,甚至开始侵蚀他紧抿的嘴唇,每一次细微的翕动都带下簌簌的石屑。左脸那半张玄机子遗留的青铜面具,此刻显得愈发沉重冰冷,其下封印的天道诅咒与母印中初代天帝的残念疯狂对冲,在他识海中掀起混沌风暴。剧痛如亿万钢针反复穿刺神魂,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烧红的铁砂,灼烧着行将石化的咽喉。
视野在剧痛与诅咒的双重侵蚀下变得模糊、摇晃。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这片被山河印归一之力彻底蹂躏过的天地。
目之所及,一片末日疮痍。
曾经巍峨入云、支撑天地的昆仑神柱,如今只剩下半截犬牙交错的巨大断茬,裸露在焦黑的天穹之下。断口处,残留的山岩呈现诡异的琉璃化,那是被无法想象的伟力瞬间熔融又急速冷却的证据。环绕神柱基座的千里沃野、灵峰秀水,尽数化为一片死寂的焦土。大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犁过,翻卷起深不见底的沟壑,地脉深处涌出的不再是温润的灵流,而是滚烫、粘稠、散发着刺鼻硫磺与血腥混合气味的暗红岩浆。这些岩浆如同大地溃烂流脓的伤口,在焦黑的土地上肆意蔓延,吞噬着一切残存的生机。
灵气,这方世界的本源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湮灭。它们不再是无形无质的能量流,而是凝结成一片片灰白色的絮状物,如同垂死巨兽肺叶中咳出的最后残渣,在灼热污浊的空气中缓缓飘荡,又无声无息地消散。每一次消散,都意味着这片天地离彻底的枯竭与死亡更近一步。
风早已停滞,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汞,每一次吸入都带着浓烈的死亡尘埃,沉甸甸地压在肺腑之上。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四野。没有鸟兽的哀鸣,没有草木在风中摇曳的悉索,甚至没有岩浆流淌的汩汩声——那暗红的死亡之河,流动得也毫无生气,如同粘稠的血浆在缓慢地铺展。
只有一种声音,穿透了这凝固的死亡帷幕,清晰地回荡在凌烬的耳边。
那是万灵的哀嚎。
它们并非来自现世,而是源于时空的夹缝,源于那些被山河印强行归一又最终撕裂的轮回碎片。无数模糊、扭曲的面孔在凌烬模糊的视野边缘闪烁,那是冀州农夫在神罚天火中化为焦炭前的绝望嘶吼,是西荒战士被混沌兽吞噬时骨肉分离的惨嚎,是南离部落的巫祝在瘟疫蔓延时祈求上苍的悲泣,是北冥渔舟在归墟巨浪中粉身碎骨时的最后水声……这些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的洪流,疯狂地冲击着凌烬早已濒临极限的神魂,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意识之上。
“呃……”凌烬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试图压下翻涌而上的腥甜,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呛咳。灰白的石屑混合着暗红的血沫,从他嘴角溢出,滴落在滚烫的焦土上,瞬间被蒸腾起一缕带着铁锈味的青烟。他按住山河印的手背上,青筋如同濒死的蚯蚓般剧烈跳动,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死白。母印冰冷的触感下,是初代天帝残魂那永不熄灭的、充满恶意与嘲弄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一遍遍在他识海深处回响:
‘山河印本为驯兽之鞭……凌烬,你始终是替主人挥鞭的犬!’
‘看看你守护的众生!他们的哀嚎,便是对你最大的讽刺!’
‘这崩坏的世界,便是你逆天改命的结局!毁灭吧,连同你那可笑的执念!’
每一句低语,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刮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神魂。凌烬猛地咬紧牙关,齿缝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试图将这跗骨魔音驱逐出去。然而,那万灵哀嚎的声浪与天帝的诅咒仿佛形成了某种共鸣,内外交煎,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志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