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堕虫的战斗意志往往比人类坚定。
战事不利时,人类军队自发崩溃逃散的概率比堕虫大多了。
基地以北的山中,几场小规模战事刚刚结束。
参战的是第一师团麾下的战队,杨昱之刚刚巡视了战场和几处大哨所的防卫,正在回城。
三排座的防弹车上,有杨昱之、姚渡安、几个警卫,还有1师1团长。
车上聊天,聊着聊着就说起了求神拜佛的事。
“姚哥你们小神堂在哪?赶明我也去拜拜,就求那什么‘白塔’早点建成!”
今日“白塔”计划实战测试。
第一轮测试已经将8人中的两人彻底淘汰,加上一个榜首祁安未能参加,剩下的5人,带着分配给他们的净化师,分别组成了5个塔组。
这四组分别与1师1团,龙吟战队的5个大队远程共鸣。
这5组互为对照组,整体的远程共鸣组和正常战斗组又是对照组。
纵然远程共鸣组这边,因为是头一次实战测试,前线后方,电力供应、数据传输、人员之间的配合等等,频出意外。
但是,一场大战下来,没有远程共鸣的那一半士兵,对比有共鸣的,也是伤亡惨重!
近战战队的一个大队,一般有100-200人,与之相配的每个净化师塔组只有3、4人。
这个规模,比起“白塔”计划的设想来,就是土块和高山的差距。
但积土成山。
这一次测试已经证明了集体防御阵线的优越,接下来一切困难只需克服,一切步骤只需实践!
1团长想着,他必要去神堂里拜一拜,就求“白塔”项目的科学家,快一点,最好半年内,就把技术难关全都攻克,把设备全搞出来!
除此外,还得求那几个顶尖净化师的强化值,1年内再升个345点。
现在测试规模这么小,战场环境也简单,都有净化师应对得手忙脚乱,之后怎么应对成千上万人的大战呢?
这个也得求,还得重点求!
姚渡安今晚有些心不在焉,但是1团长的话却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看一眼旁边胡子拉碴,满脸畅想的男人,问道:
“你要求神,打算带什么上供?”
1团长一愣:“上供?”
他很快反应过来。可不是!以前去庙里拜神,起码也得买柱香。
别说拜神,就是上坟,求祖宗保佑点啥,也得带点水果点心,好菜好饭。
不过,“都末世里,神不体谅咱们下界的日子不好过吗?”1团长嘟囔:“不都说神爱世人吗?”
姚渡安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人类拜神、信神,本来就像一场请客吃饭的贿赂,你倒好,你连客都不想请,就让人家办事。”
这话让1团长又一愣,“怎么就是贿赂了?说这么难听!我就是......”
他就是想去求神保佑一下,让他心想事成。
这个......这不是贿赂,不是不给钱的交易!
那这是啥?
1团长脑子糊了一下,但很快想到——请求,对!这是人对神的请求!
他想到,马上就作为反驳说了出来。
姚渡安闻言,垂眸笑道:
“这么说,你把神当成你的父母,你想要什么,求求祂们,祂们就会给你?”
1团长的浓眉皱起来:“我今天是不是哪得罪姚哥了?你咋老是跟我抬杠?”
姚渡安道:“抱歉,没有。只是你忽然提到想去神堂,我就想到了信仰这件事。”
1团长咂摸了一下,恍然:“哦,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我平时不信神,临时抱神脚,不灵。
确实有这个理儿!
照这么说,这事应该让姚哥你去求,你早晚三炷香,是真信仰,你去求肯定灵!”
姚渡安再次失笑,一点笑容转瞬即逝。
信仰是为了回报。
偶尔起兴去拜神的人,求的回报一般都很具体,比如1团长这个“白塔”心愿。
愿意花更多时间、更多精力和贡献点去信的,求的东西一般更加大而笼统。
比如健康、婚姻,甚至幸福,或者来生幸福。
神灵对人来说,是请客桌子上那个“客”,或者自己的父母。
人们哪一次信仰,哪一次“孝顺”,不是算计着对方能给自己点什么呢?
人还提出了“我们大陆上不养闲神”的口号,更是把这种交易关系赤裸裸挑明了。
信仰是一种交易,而且还是一笔账目糊涂的交易。
有人很虔诚,去求神,但什么也没求到。
求富足没求到,求健康也没求到,求好好活着都快求不到了,但还是继续求,起码还能求个下辈子,投胎转世,成为人上人吧。
信仰这时候是什么?是一根吊着驴子往前跑的胡萝卜。
姚渡安还在小神堂里见过一个人,好像姓李,也是个军人。
他有一年没见过那人了,但一年前见过好几回,说明那人一年前常来。
但那人每次来时,看向座上神像时的神情,都是复杂的,又怀疑、又委屈,又愤懑不甘。
姚渡安猜他是遭遇了一些人生的苦难,发现神灵竟然没有庇佑自己。
他被神灵辜负了!这怎么能不委屈,不愤懑呢?
那姓李的后来没来过,大概是发现了所谓信仰,就是根看得见吃不着的胡萝卜,于是干脆丢弃。
姚渡安想到信仰这件事,是想到,人类大约不能拥有纯粹的信仰。
末世前倒有一位极有智慧的作家说过:“命运不会受贿,但希望与人同在,这才是信仰的真谛,是信者的路。”
但这不就是信了一场空?信来信去,信的是自己的希望?
一个虚无缥缈的,而且是自己生发的“希望”?
姚渡安握紧了自己手上的珠串。
一场功利的交易,或者一场空,都让人感到厌恶与绝望。
但世间信仰并不都导向这两个结果。
堕虫,污染者,他们的信仰是纯粹的。
他曾见过一支堕虫军队末路之时,因慧虫祭司绘制的粗陋图案,颂出的短促圣歌,就重新恢复士气,甚至平静地面对死亡。
那位藏身此岸居地下的白祭司,他说他们视那位神只如生命之源,至高意志。
他们画其形,颂其名,视祂如我,视我如祂,他们意志所向,死生无畏!
那不才是“心如明镜,几无尘埃”吗?
......
死生无畏的白祭司已经冲入了“星垒”的地下中心层。
它本体前冲的同时,背后几条触手扎入楼梯口的墙上。
密密麻麻的细小触手,如同某种纤维,更像菌丝,顷刻间便生长覆盖,将整个入口抖糊住!
紧随其后冲来的特战队员被阻在了外面。
他们向着那层菌丝墙开枪,却半点打不穿。
白祭司飞掠如风,它的触手无限延伸出去,其上密集的感应器和神经元也在感受着风。
它分身数份,一多半去找入口,要封死所有入口,一少半去找电闸,要拉死整个地下中心层的电闸!
它的本体则直向虫1所在的区域,向虫1指示的方向,直掠而去!
它越来越近了,它好像就在身后!祁安在狂奔之中,背脊发寒,忍不住回头去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