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原本困倦的双眼倏地睁开，按在太阳穴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的目光无声地扫过东方良近在咫尺的脸，又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
“我是谁？”
她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你不是知道吗？”
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东方良的手撑在沐清所在沙发扶手上，高大的身躯又压低了几分。
清冽的青草气息扑面而来，沐清往后靠了靠，后背紧贴在沙发靠背上，却依然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闪躲。
“你是想说……”
东方良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你是半年前和我‘同一批’来的新居民，拥有连吴曲都没有的黑市通行证；还和左龙他们一样，一直在寻找我的下落？”
沐清唇角微扬：“我正要这么说。”
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东方良凝视着少女的眼睛——那双幽深如潭水的眸子，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洞，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深陷其中。
“沐清。”
他突然轻声唤道，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声音低沉而蛊惑：“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下一秒——
沐清伸出一根手指，直接抵在东方良的脑门上，然后轻轻用力。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毫不客气地将他推开了半米远。
沐清嫌弃地拍了拍手，“咱说话就说话，别靠这么近。”
东方良愣了一瞬，随即失笑，后退几步站定：“怎么样？考虑一下？”
沐清歪着头看他：“加入你们？干什么？”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该不会，你也要统治世界吧？”
左龙以及他建立的「top」组织，正在用铁腕统治着「积分世界」，并且要永远统治世界。
张怡以及她建立的「变天者」杀手集团，则打着推翻暴政的旗号，想要建立新的秩序——说白了，还是统治世界。
沐清从来想不到，统治世界这种理想，也会烂大街。
好在，东方良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统治世界做什么？成本太高了。”
沐清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那你想干什么？”
“你应该听过‘小先生’的另一个称呼吧？”东方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沐清眨眨眼：“你是说……「佐神者」？”
东方良点点头，“这就是我的目标——无论谁统治这个世界，我都要成为那个站在王座旁的人。”
沐清恍然大悟：“啊～”
她拖长音调，“原来是万年老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东方良总觉得这话听着别扭，但话粗理不粗，只能勉强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噗——”
沐清突然笑出声：“搞了半天，你的理想就是当个古代傀儡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她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
东方良脸色一黑，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就不能是摄政王吗？”
“有区别吗？”
沐清擦了擦笑出的眼泪，“不都是替别人打工的？”
东方良彻底无语了。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完美的计划在这个女人嘴里，怎么就变得这么……不堪入目？
沐清收敛了笑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想佐神，好好待在左龙身边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突然消失？”
按理来说，左龙现在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被称为「创世主」的男人。
继续待在左龙身边，东方良就一直是那个受万人敬仰的“小先生”，可他却选择了秘密离开。
这又是为什么？
事已至此，东方良也不再隐瞒。
“因为……不论是「top」还是左龙，都已经气数将尽。”
沐清表情诡异地看着他，“你不会……也是「变天者」的人吧？”
她已经听过太多个「变天者」说过同样的话了。
“不，”东方良及时阻止了她的胡思乱想。
“我信的不是那些虚无的东西。”
“我信的是历史，是数据，是不可违背的规律。”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闪烁的积分榜：“「top」从建立到现在，少说也有十年之久，我亲眼见证它从崛起到鼎盛。它在全盛的时期，的确拥有一个新生的生命力。
然而，正是因为它的发展太过迅速，前期吸纳了太多不该吸纳的人——比如曾经的通缉犯洪大彪。
导致这个组织的发展路线，朝向了一个我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到我离开前，一切都变了味。这个组织——乃至这个世界的未来，已经一目了然。只不过……”
东方良叹息一声：“站在最高处的统治者们，还沉浸在虚假的繁荣狂欢之中，根本意识不到危机。”
“即便我指出这个问题，那也无济于事。因为很多思想是根植在洪大彪这种人心中的思想，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改变。”
夜风吹动窗帘，投下摇曳的阴影。
沐清听完东方良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完全能理解东方良的想法。
而现在看来，“小先生”的突然失踪，不过是一个聪明人在组织走向衰败前，选择及时抽身的明智之举。
东方良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沐清，等待她的答复。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良久，沐清抬起头，脸上的轻佻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罕见的郑重。
“感谢你的邀请。”
“但……抱歉，我选择拒绝。”
东方良明显一怔，眼中闪过意外的神色。他没想到自己推心置腹的一番话，竟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沐清继续道：“不得不说，你的演说很动人。比「变天者」的口号更能打动我。”
“但，我并不在乎这个世界。也没有精力在乎除了我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东方良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的失望转瞬即逝。
他没有强求，只是说：“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转身走向房门，在离开前最后回头：“不过，我的提议永远有效。”
男人的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下次游戏见。”
接着，便离开了沐清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