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大人英明!”
“可算是盼到了能为我们做主的清官了!”
百姓们击掌叫好之余,纷纷下跪拜服,情绪亢奋。
这次的跪拜,百姓们并不是畏惧官威,而是出自真情实意。
百姓苦贪官污吏久矣!
就这样,陈廉的新官上任仪式,以这种简单又盛大的场面走完了。
当陈廉回屋换上袍服后,就让人抬着那张残破的餐桌摆到了院子里,要来个当场办案!
庞靖忠等人则负责维持秩序,让百姓们排好队,逐一上去告状伸冤。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
颜钰本想着回屋烧饭给陈廉等人垫垫肚子,陈廉却道:“把那一袋粮食煮成米粥,先分给百姓们吃。我等食民之禄,若是不能替民分忧,怎么有脸让百姓们饿肚子,自己吃独食饱餐!”
此话一出,现场的百姓们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当即就有人要帮着颜钰一起做饭,还有人送来了食物。
而在这一波的舆论效应下,也引来了附近乃至城内的更多百姓,除了要跟着伸冤告状的,许多人也想凑热闹看看这位新冒出来的钦差。
陈廉则埋头书写着案卷。
“巡检司的人从你家抢走了两斤粮食是吧,好,张仪,你的罪状又多了一条!”
“徐记米行将粮价翻了二十倍在卖?行,你明日再去,本官保证你能用正常的价格买到粮食!”
“官府又给你家加了八成税?什么名义?兵差银、马草税、剿饷,还有捐输银子?等等,捐输不是自愿的嘛,官府现在都搞起强制了!”
陈廉亲手写了一会,就改由颜钰代笔了。
一方面,他用笔墨的文笔水平不咋地,跟不上百姓们连珠炮似的倾诉。
另一方面,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再听几句,真的怕忍不住掀桌子提刀去砍人!
他知道世道黑暗。
但没想到能黑成这样子。
战争时期,官府向百姓以各种名义加征税赋其实是人尽皆知的潜规则了。
但陈廉发现这伙人的手段已经不能称之为狠辣残酷了,而是灭绝人性、丧尽天良!
提前征收未来数年甚至十几年的田赋,那都算是“良心”的基操了。
而刚刚就有百姓告状,说他家的税都征到了曾孙辈!
满打满算,貌似比预征税赋到九十年后的鹅城还绝!
按照鹅城那位葛大爷的名言来表达情绪:土匪都不如!还叫百姓念你们的好!恶心!恶心!
敢情兵荒马乱,苦了百姓,死了军卒,却是肥了这些官员和豪绅地主!
“二弟……大人,请借一步说话。”庞靖忠给陈廉递了个眼神。
“无人之时还是兄弟相称。”陈廉和他走到一边,凝声道:“你是想问我,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这些冤情吧?”
“不错,若是一两件冤情的话,那办一办也是举手之劳,既能给你博来好名声,还能杀一杀风气,安抚百姓。”庞靖忠迟疑道:“但现在冤情实在太多了,光是核查就相当棘手,如果还要全部坚持查办下去,怕是行不通啊。”
他说得委婉,但意思清楚了。
这么多的冤情,根本查不过来!
一来,现在还要面临叛军的攻城,他们根本挤不出这些时间精力和人力了。
二来,这些冤情,涉及官府上下、地方豪绅,要触及的既得利益阶层太庞大了!
阻力必然很大,而且还会有反噬的隐患!
而陈廉新官上任,想烧三把火振振声势,各方面或许都能接受,但要把整个泰安城的达官贵人都揪出来烧一通,那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你说得很对很公允,我也想到了。”陈廉轻叹道。
“所以,索性缓一缓吧,有些事要解决乃至根治,远非你一人之力、一日之功就能办成的。”庞靖忠好言相劝:“当务之急,你还是得尊奉朝廷的指示,赶紧制敌平叛,这些事大可以往后放一放。”
“现在放了,以后就再也捡不起来了。”陈廉笑了笑:“常说秋后算账,但你有没有想过,眼前的这些百姓们,若是让他们继续遭受盘剥压迫,很多人是活不到秋天的。”
庞靖忠的神情一凛。
陈廉说得也很对。
现在城中的粮仓已经快见底了,而老百姓的余粮也所剩无几了。
大家都盼着能挨到秋收。
但如果再任由这些贪官污吏、地主豪绅肆意的胡作非为,那秋天收割的粮食,基本上也要被提前“预定侵占”!
“我怕,秋天时候,收割下来的不仅是粮食,还有这些百姓的命!”陈廉沉声道:“或许你还会说,战乱之下,只能无奈牺牲百姓的命,但大哥,你再想一想,若是要牺牲百姓,我们从军还有什么意义?”
庞靖忠的神情一凛。
是啊,当兵的,不就是要护卫百姓嘛。
那既然要牺牲百姓,那他们还打什么战啊?
这一刻,庞靖忠看着夜幕下那些萧索的身影,不由的自惭形秽。
“最重要的是,相比秋后算账,现在砍掉这些寄生在百姓身上的吸血虫是最佳的时机。”陈廉玩味一笑。
现在是战时状态,而他又是“钦差小臣”,权柄是处于最大化的时期,此时有权不用,那就是过期作废了。
“行,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反正回泰安城之前,我都做好战死殉国的准备了,大不了就直接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先把这些内部的豺狼虎豹砍杀一番!”庞靖忠也下定了决心。
“先不用喊打喊杀的,咱们来一个先礼后兵。”陈廉凑在庞靖忠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听完计策后,庞靖忠先是琢磨了一下,随即眼神一亮,道:“妙计!还是你的脑筋好使!我这就去办!”
“你俩先吃口馒头吧,上战场还不差饿兵呢。”姜世生这时凑了上来,捧着几个馒头,道:“都是百姓们送的,我这辈子都没收过百姓这么厚重的礼。”
随即,三人相视一眼,再次默契的笑了出来。
而在城楼之上,赵白伫立在那,远眺着那一片喧闹,轻轻的会心一笑。
“此瓜,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