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那怎么进来了两个死穷鬼?”
“你可别瞎说,我听阿彪说,人家可是从小汽车上下来的,你可别得罪了。”
远处的宋小草被眼花缭乱的灯光迷了眼,紧紧的抓着胡好月的手,胡安全拽着她的衣角,跟在两人身后。
出了热闹的前厅,来到了一处安静的休息室,三人找了座位坐下。
“呜呜呜……老板,我不想服侍那个强哥,他有暴力倾向,能不能换一个顶替我?”
标准的粤语说得一旁的三人听得一脸懵逼。
走廊尽头的休息室静得能听见壁钟齿轮转动的声响,驼色丝绒沙发陷下去一个温柔的弧度,胡好月三人刚坐下。
穿水红色舞裙的姑娘正死死攥着沙发扶手,亮片随着颤抖簌簌往下掉,露出的肩头有块青紫的瘀痕。
她哭得喘不上气,粤语里混着哭腔,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强哥他上次就把阿玲的胳膊拧脱臼了......我真的不敢......\"
对面转椅\"吱呀\"一声转过来,穿银灰色西装的男人慢悠悠晃着手里的钢笔,金表链在袖口闪得刺眼。
他眼皮都没抬,指尖在桌面敲出规律的响:\"上个月刚给你置了三身进口洋装,现在跟我谈不敢?\"
胡好月这才看清男人的脸,油亮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嘴角却撇出个刻薄的弧度,像极了戏文里逼死杨白劳的地主。
他忽然冷笑一声,钢笔\"啪\"地拍在桌上:\"十万块,少一个子儿都别想踏出这扇门。你当万年华是慈善堂?当初是你跪着求我给你签的合约,现在想反悔?\"
宋小草听不懂粤语,可那男人眼里的凶光她看得真切,忙把女儿往身后拽,手指抠着她旗袍的盘扣,指甲缝里还带着早上择菜的绿渍。
胡安全将烟杆往裤腰上一别,粗哑的嗓子带着乡音:\"好月,这地方不对劲,要不咱们走?\"
男人终于抬眼扫过来,一愣,这三人怎么进来的?
目光在宋小草的布鞋和胡安全的粗布衣服上打了个转,嘴角的笑更冷了,\"你们看着面生啊,怎么进来的?\"
他说着朝红裙姑娘扬下巴,\"这样的人怎么进来的?你们怎么办事的?\"
那姑娘的哭声戛然而止,嘴唇哆嗦着没敢再说话,起身时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胡好月淡淡看了一眼,却被男人那邪恶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
\"这是进来卖女儿的?我看看值多少?\"
说着,就站起来朝着胡好月而来。
休息室的香氛突然变得刺鼻,胡安全猛地往前一步,脊梁挺得像块门板。
他听不懂话,但是那男人眼里的目光看着就不像一个好人。
像当年被地主逼债的邻居家闺女。
他攥着烟杆的手青筋暴起,粗声粗气地说:\"你想干嘛?\"
男人停住脚步,忽然笑了起来,金表链随着动作甩得更欢:\"大陆来的......\"
话没说完,就被胡好月冷冷打断:\"我是老板娘。\"
男人一愣,上下打量了她,还别说,真有那派头,看着太柔弱,太美丽,跟温室花朵一样。
守在门口的李在强进来了,黑色皮鞋踩在地毯上没半点声响。
他摘掉墨镜,露出双锐利的眼睛,从怀里掏出个烫金名片拍在桌上。
男人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捏着钢笔的手指关节泛白。
休息室里的壁钟还在滴答响,红裙姑娘趁机溜了出去,裙摆扫过沙发时带起一阵风,卷着宋小草鬓角的碎发,飘向窗外那片被霓虹灯染得发绿的天。
胡好月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丝绒沙发的纹路,方才那句叫李师傅的话本是脱口而出,此刻却见那王经理捏着名片的指节泛白,倒生出几分意外。
红裙姑娘溜走的方向还飘来半缕香水味,强哥喉结滚动着,反复摩挲着名片上\"罗友谅\"三个字,金钢笔在掌心转得飞快。
胡好月忽然注意到他西装翻领上别着的玫瑰胸针歪了,方才那副周扒皮的气焰,竟像被戳破的气球般瘪了下去。
\"原是老板娘......\"
强哥赔笑时眼角堆起的褶子里还藏着惊慌,\"是小的有眼无珠,这休息室太简陋,我这就请几位去顶楼雅间......\"
胡好月没接话,目光落在父亲攥紧烟杆的手上。
此刻见这西装革履的男人点头哈腰,倒比村里见了地主还恭顺。
她忽然想起罗友谅,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等着自己,此刻看强哥这副模样,那烫金名片上的名字竟像块烙铁,把她心里的疑团烫得愈发清晰。
宋小草拉了拉她的旗袍下摆,往窗外瞟了眼:\"好月,那船好像要开了......\"
胡好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维多利亚港的白邮轮正鸣着汽笛离岸,而休息室里的香氛不知何时换了种清雅的味道,强哥弓着背引路的姿态,倒比方才训话时顺眼了许多。
只是那\"罗友谅\"三个字在脑海里盘旋,让她忽然觉得,这夜总会的水,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血腥味混着雪茄的辛辣气在密室里弥漫,罗友谅指间的猩红火光明明灭灭,映得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像淬了冰。
他跷着二郎腿陷在真皮沙发里,手工皮鞋尖随意搭在茶几边缘,鞋油擦得锃亮,却沾着几滴暗红的血珠。
被按在地上的男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哀鸣,断腕处的血正汩汩往地毯里渗,染出朵妖冶的红。
他徒劳地想往沙发爬,仅剩的左手在地板上抓出几道血痕:“罗少……再给我一次机会……那批货我一定追回来……”
雪茄灰“啪”地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罗友谅终于抬眼,瞳仁里没半点温度,像看只碾死的蟑螂。
“机会?”
他轻笑一声,声音比冰窖里的寒风还刺骨,“上周你拿着我的钱去赌档时,怎么没想过机会?”
男人突然凄厉地尖叫起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想扑过去,却被旁边的保镖一脚踹在胸口,闷哼着滚回原地。
罗友谅缓缓站起身,踩过那滩血迹时皮鞋没沾半点污渍,居高临下地吐了个烟圈:“拖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方。”
阴冷的声音砸在男人耳边,他望着那双冷漠的眼睛,终于明白自己连让对方多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绝望像冰水从头顶浇下,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随着血一起淌进了地毯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