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在你们心里，我就是这么下贱的人吗？”
“我亲眼看着他身边有了别人，我还死皮赖脸地凑上去？”
“爸，那是三百多人的医疗队！到了大西北是要打散了重新分配的！天南地北来的医生护士，谁跟谁分在一块儿都不知道！”
“我连能不能再见到他都说不准，你们竟然会这么想我？”
“你们是我的亲爸亲妈啊！”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吼完，眼泪也跟着决了堤。
蓝伟俊和陆小云彻底没话了。
是啊，女儿说的句句在理，可他们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却怎么也挥不掉。
可这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
思绪拉回到眼前，看着不远处队伍里的女儿，陆小云拉了拉丈夫的袖子。
“老蓝，要不……等会儿你过去跟秦医生说一声？”
“说什么？”蓝伟俊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就说……就说让他要是方便，多照顾照顾咱们露露，”陆小云的声音低了下去，“好歹……好歹露露也喜欢过他一场……”
蓝伟俊沉默了。
是啊，还能怎么办呢？
女儿脾气犟，他们做父母的，只能拉下这张老脸了。
他点了点头，刚准备鼓起勇气朝秦东扬那边走。
就在这时，一辆军用吉普车，稳稳地停在了医院门口。
车门打开。
先下来的是虞梦瑶，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棉袄，衬得人格外温婉动人。
紧接着，虞家人接二连三地从车里下来了。
为了送秦东扬，这次虞家人只要是在家有空的，几乎都来了。
一看到秦东扬，他们立刻就围了过去。
蓝伟俊和陆小云刚想要过去呢，一看这情况，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动了，就这么僵在了花坛边。
刚才那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被眼前的场景，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们看着被虞家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秦东扬，再看看自己，怎么好意思过去？
还过去说什么？
还怎么开口让人家照顾你女儿？
人家现在是虞家的准女婿啊。
蓝伟俊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团烂棉花，又酸又涩，喘不过气。
陆小云更是死死咬着嘴唇，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而在秦东扬这边，宋月枝先就拿出了一个旅行包，里面装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周围用报纸垫着，就怕磕碰坏了。
“这是我昨天连夜给你做的一些肉酱，这是香菇牛肉酱、这是麻辣猪肉酱、这是孜然味的肉酱……这里是腌黄瓜皮、萝卜干、咸菜……”宋月枝不断地叮嘱着，“你去了大西北，可能水土不服，可能吃不惯那边的东西，所以我准备了这些……”
“之前你虞叔叔生日的时候，你来家里吃饭，我看你好像也挺喜欢吃这个的，所以我就给你多准备了一些……”
“听说大西北那边都吃馒头，用这些酱菜、腌菜夹馒头吃应该挺好吃的……”
秦东扬看着这一包的瓶瓶罐罐，都愣住了。
宋月枝还在叮嘱着：“你也别节约，喜欢吃就多吃了一点，等你到了大西北，确定了地方后，就给梦瑶写信，等你吃完了，我再给你寄！”
秦东扬的心里瞬间像是寒冬腊月的进入了暖房，从心里到身体都是暖洋洋的。
“婶子，我就去三个月而已，能克服的就克服一下就行。”
宋月枝却是一脸的坚决：“没有必要没苦硬吃，既然能改善生活，就别亏待了自己。”
“大西北那种地方，怎么想都知道条件艰苦，你们做医生的又累……别到时候辛苦了昨天，饭吃不下，把身体搞垮了。”
秦东扬觉得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嗯，我知道了，婶子。”
宋月枝这才点了点头，又从一边的包里拿出了一件超级厚实的军大衣。
“早在你虞叔叔生日那天说了这事儿后，你大嫂就给部队打了电话，让人弄了一件军大衣……这不，紧赶慢赶地寄过来，总算是赶到了！”
“昨天才刚到呢！”
这在这年头可是稀罕物，那是真从部队里弄出来的，也就是陈智慧是女军官，所以托人从部队里弄出来的。
秦东扬更是诧异：“这……谢谢大嫂！”
陈智慧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宋月枝又拿出来一件厚实的羊毛衣，还有一条毛线裤。
“这羊毛衣，是你二嫂向阳这几天连夜给你打的。”
“她说那边冷，这羊毛衣穿在军大衣里，可暖和了。”
宋月枝把毛衣塞到秦东扬怀里，又拿起那条裤子：“这条毛线裤是我打的。”
她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时间太紧了，没买到足够的羊毛线，我就把你虞叔叔的一件旧羊毛衫给拆了。”
“所以你看，这颜色不太一致。”
“不过没事，穿在裤子里头，别人也看不见。”
秦东扬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口瞬间淌遍了四肢百骸。
不管是原来的他，还是这个世界的秦东扬，都是一样的身世。
母亲早逝，由父亲一手拉扯大。
偏偏父亲也都在他们二十多岁的时候，撒手人寰。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被家人嘘寒问暖的滋味了。
现在，宋月枝身上那浓浓的母爱，还有陈智慧和向阳这两个嫂子真切的关心。
这一切，都让他感觉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们就真的像是他的家人一样。
秦东扬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鼻子发酸。
他声音都有些哽咽：“谢谢婶子，谢谢大嫂，二嫂。”
宋月枝嗔怪地拍了他一下：“谢啥啊，咱们都是一家人。”
旁边的虞承书也沉声开口：“东扬，大西北那边民风彪悍，治安肯定比不上咱们清河县。”
“你又是带队的，凡事多留个心眼。”
“遇到事儿了，能忍则忍，千万不要因为一时之气，伤着自己，知道吗？”
秦东扬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哥，我知道了。”
这一声“大哥”，叫得自然无比。
虞承书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虞梦瑶，终于拿出了自己的礼物。
那是一条灰色的围巾。
她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去：“东扬，我手笨，比不上我妈和我二嫂。”
“学了这么多天，也就织了这么一条围巾，你……你别嫌弃。”
秦东扬的心里，更是暖洋洋的，像是泡在了温泉里。
他非但没有接，反而微微低下头，把脖子伸了过去。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虞梦瑶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她含羞带怯地，踮起脚尖，亲手将那条带着她体温的围巾，仔仔细细地给秦东扬围上。
这一幕，刺得花坛边的三个人，眼睛生疼。
蓝露露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
看到这里，她忽然轻轻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说不清是嘲讽还是释然的笑。
她转过头，看着自己脸色铁青的父母，轻声说了一句：“爸，妈。”
“你们看到了吗？”
“就虞老师家里人对秦医生这个态度。”
“换成是我，我也选虞老师。”
蓝伟俊和陆小云的脸，瞬间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们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