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露露当然没有哭。
至少,现在还没有。
但眼泪,已经像烧开的水,在眼眶里疯狂翻滚,烫得她眼睛生疼。
她不敢停,也不敢回头。
只能拼命往前走,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
心,像是被人用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
又疼,又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秦东扬。
这个名字,曾经是她心底最甜蜜的秘密。
现在,却成了最锋利的刺。
他有多优秀,她比谁都清楚。
在她接触过的所有同龄人里,他是最厉害,最耀眼的那一个。
冷静,果决,医术高超,还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远大理想。
是,他的家庭条件是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拖累。
为了这个,她也矛盾过,纠结过。
可她真的,真的都已经打算好了!
她都已经想好了说辞,要怎么去跟她爸妈好好聊聊,怎么努力去抗争一下!
她甚至都做好了,为此跟家里大吵一架的准备!
没想到啊……
真是没想到……
前脚,她刚因为他,跟她爸妈闹得不欢而散。
后脚,他就亲口告诉她,他处对象了。
对象,还不是她。
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老天爷,是在跟她开一个天大的玩笑吗?!
蓝露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发出“咔哒”一声,像是给她的世界,判了死刑。
她甩掉鞋子,甚至没有力气开灯,整个人就像一具被抽走了骨头的布偶,重重地把自己摔进了客厅的沙发里。
黑暗。
冰冷。
死寂。
只有胸口那撕心裂肺的痛,在提醒她,她还活着。
“啪嗒。”
客厅的灯,突然亮了。
刺眼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沙发对面,蓝伟俊正坐在那儿,手里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他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看到女儿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里那股从秦东扬办公室里带回来的邪火,“噌”地又冒起三丈高。
但他还是强压了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自以为是的、过来人的口吻,冷冰冰地开了口。
“我跟你说个事儿。”
蓝露露没动,像没听见一样。
蓝伟俊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那个姓秦的,处上对象了。”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铁锤:“你可以死心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盐,狠狠撒在了她血淋淋的伤口上。
蓝露露那原本空洞的眼神,猛地一颤。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心,更难受了。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痛。
但很快,一股强烈的不对劲,从这灭顶的悲伤中,硬生生挤了出来。
她爸……他怎么会知道?
秦东扬是刚刚才跟她说的!
她爸怎么可能比她还先知道?!
蓝露露的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几个沙哑的字:“……你怎么知道的?”
蓝伟俊掐灭了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
“是这样的,”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今天我跟你妈,正好去了一趟医院。”
“我们去找秦东扬了,刚好听他说起这事。”
轰——!
蓝露露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颗原子弹!
所有的血,一瞬间全都涌上了头顶!
刚才那点心痛和悲伤,被一股滔天的羞愤和屈辱,冲得一干二净!
她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你们去找他了?!”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变得尖利又扭曲,“你们怎么能去找他?!”
“你们凭什么去找他?!”
“你们把我当什么了?!一个没人要的疯子吗?需要爹妈跑到人家面前去闹?!”
蓝伟俊的脸,也“腾”地一下就红了,那是被女儿当面戳穿的恼羞成怒。
“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他拍着桌子,也跟着吼了起来,“我跟你妈,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你听吗?!”
“你哪次不是跟我们顶嘴?哪次不是为了那个姓秦的跟我们甩脸子?!”
“我们不去找他说清楚,难道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吗?!”
“火坑?”蓝露露笑了,笑得比哭还凄厉,“你们去找他,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人家会怎么看我?!”
“他会怎么想我?!”
“他会觉得我蓝露露是个死缠烂打,不知廉耻,还要拉着父母去逼宫的笑话!”
蓝露露快气疯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她死死地瞪着自己的父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都跟他说什么了?”
蓝伟俊被她那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但嘴上却依旧强硬。
“还能说什么?”
他梗着脖子,避开了女儿的视线:“就是跟他说,他跟你不合适。”
蓝露露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彻底失去了所有颜色。
惨白如纸。
完了。
她心底,只剩下这两个字。
蓝伟俊见她这副模样,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但话赶话到这份上,他只能为自己辩解,把那些伤人的话,再一次,像刀子一样,扎向自己的女儿。
“你别这么看着我!”
“我跟你妈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你俩本来就不合适!”
“我跟你妈早就跟你掰扯过无数遍了!”
他越说声音越大,仿佛声音大,就占了理:“你一个年纪轻轻,连对象都没谈过的大姑娘!”
“他一个死了老婆,还拖着四个小姨子的二婚头!”
“你嫁过去是当老婆还是当保姆?是去扶贫的吗?!”
“我们这么说,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
“你们俩,本来!就!不!合!适!”
“不合适?”蓝露露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第一次听到一样。
那股子滔天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无边的悲凉。
“在家里,你们说我不合适,我跟你们吵,我认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能把人割伤的锋利,“你们骂我鬼迷心窍,骂我不知好歹,我也都认了。”
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眼泪却倔强地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