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老李和戴眼镜的医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像是被人当众甩了两巴掌,火辣辣的。
一个尴尬地咳嗽,一个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背后议论人,还被正主抓个正着,这脸丢得,简直比手术失败还难受。
秦东扬却像没事人一样,冲他们微一点头,便转身走向餐具回收处。
高大的背影,在略显拥挤的食堂中,显得格外挺拔。
直到秦东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戴眼镜的医生才慢慢抬起头,眼神复杂。
他咂了咂嘴,低声对老李说:“听他刚才那几句……好像,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啊?”
老李脸色还有些不自然,闻言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废话吗?”
“他要真是一点本事没有的草包,清河县医院敢把他送来丢人现眼?”
“袁院长再病急乱投医,也不至于找个棒槌来吧?”
“想来,应该还是有几分刷子的。”
他顿了顿,又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和固有的轻视:“不过嘛,我看他也是过于高估自己了。”
“郭老爷子那手术,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
戴眼镜的医生深以为然地点头,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不屑。
“可不是!主要是,这也太年轻了!”
“你看他那模样,别说三十了,撑死了二十七八?我看着二十四五差不多了!在我们医院,这年纪,顶天了就是个高年资住院医,主治都悬!”
“那种开胸开腹联合的大手术,他能主刀?别开玩笑了!”
他越说越觉得荒谬,忍不住嗤笑一声:“我看啊,他别到时候进了手术室,还没等给郭老动刀子呢,自己先给那阵仗吓晕过去了!”
“到时候,还得咱们组织抢救他这个‘专家’呢!”
“噗嗤!”老李没忍住,一口汤差点喷出来,笑骂道:“我说老张,你也太埋汰人了!”
“不过……哈哈哈,你这话说得,还真有那么点画面感!”
老李和老张下午的那台胰十二指肠切除术,终究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手术台上,无影灯明晃晃地照着。
器械护士递过持针器。
老李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盯着那细如发丝的胰管。
“老张,你说……那小子说的那法子……”他声音有些干涩。
戴眼镜的老张扶了扶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
“胰管支架内置,空肠套入,再加个‘小领圈’?”
“要不……试试?”老李咬了咬牙。
刘主任的经典吻合,他们心里都没底。
死马当活马医,万一那愣头青真有点邪门道道呢?
老张深吸一口气:“行!试试就试试!出了事,我担着!”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手上动作却异常谨慎。
支架,套入,缝合,那个“小领圈”也小心翼翼地做了出来。
每一步,都比平时多花了数倍的心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手术室里静得只能听见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和器械碰撞的轻响。
当最后一针缝合完毕,老李长长吁出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
“看看引流。”老张声音沙哑。
引流管里,清亮,没有一丝胰液的浑浊。
吻合口,平整,没有半点渗漏的迹象。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这……这他娘的……”老李爆了句粗口,语气里却满是兴奋,“成了?”
老张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又看了一眼生命体征监护仪上的数据,一切平稳。
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飘:“好像……真的成了!而且,出血量比预想的少得多!”
术后观察,病人各项指标稳定,恢复良好。
之前担心的胰瘘、出血,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走出手术室,脱下手术服,两人都觉得有些虚脱。
老张推了推眼镜,感慨道:“哎,老李,你别说,这县里来的医生,好像还真有两把刷子!”
老李灌了一大口水,抹了把脸:“废话!没两把刷子,他敢一个人跑到咱们市中心医院来闯码头?”
“清河县那个周院长,我可是听说了,就跟那成了精的老狐狸一样!他能随便找个人来糊弄咱们袁院长?”他咂摸了一下嘴:“看来,这‘愣头青’,保不齐还真是有些本事!”
“就看着手术他是不是真能做了!”
再说秦东扬,吃过午饭,他并没有立刻回招待所,而是径直朝着住院部溜达过去。
他记得袁院长提过,那位郭老爷子,就住在这栋楼。
稍微打听了一下,便摸到了郭老爷子所在的特护病房。
病房门虚掩着,秦东扬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观察窗朝里望。
病床上,躺着一个老人。
面容憔悴,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耸,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几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脸色蜡黄,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他双目紧闭,似乎陷入了沉沉的昏迷,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输液管、引流管、氧气管……
床边的监护仪上,闪烁着微弱的生命指征数据。
病房里,还有几个人影,看起来像是亲属和护工。
一个个脸上都布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疲惫。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秦东扬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仅仅是这么看一眼,他就能判断出,这老爷子的情况,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病痛的折磨,显然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他心中默算了一下,如果不尽快手术,按照目前这个衰竭速度,恐怕……最多也就两三个月的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