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味的血腥气，混着腐叶沤烂的甜腥，在低空悬浮。这气味像团裹着碎玻璃的雾，生生楔进苏灿的肺部。他的鼻梁骨在撞击地面时就碎成了渣，温热的血沫顺着唇线，滴进腐叶泥地。
苏灿像条死狗般伏在泥水里感受着鼻尖的针刺，此刻正顺着椎骨爬向脑干，像条藏在脊髓里的冰蛇。
他努力地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看着指缝里半片人类肝脏的残骸：“EVE！我操你大爷！”
一分钟之前，苏灿还在极地基地的小木屋内煮上一袋方便面，甚至没来得及撒上调料，现在就已经被EVE传送到了这血腥的战场上。
苏灿奋力吐掉嘴角的泥块，煮泡面腾起的水汽与战场的铅灰色在视野里交叠，传送时的眩晕感仍黏在视网膜上，位面传送的提示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只见一条五彩斑斓的巨型蜈蚣，缓缓碾过苏灿面前满是血污的地面。
它支起前半截身子。圆钝的头颅上，两粒黑曜石般的眼珠转动，泄出森冷讥诮。触须轻轻颤动，像是在品鉴这个瘫软在泥泞中的狼狈者。
“咕噜——”黏液裹挟着白沫从口器中涌出，在浸透血浆的腐土上蚀出蜿蜒的沟壑。
随着尾部最后一节甲壳没入泥浆，稠血泥浆吞没斑斓躯壳的刹那，苏灿清楚看见那畜生六足划动时扬起的泥星，都带着居高临下的嘲弄。
他的瞳孔倒映着蜈蚣消失前最后那道弧光。那根本不是看活物的眼神，更像是在打量腐草间僵死的蝼蛄。
苏灿怒不可遏，身为这个位面的神谕者，竟然被一只低等陆生节肢动物羞辱了。
他立刻在泥浆中抓住蜈蚣的尾巴。“喀嚓！”筋肉爆响，伴随着撕扯声，方才还耀武扬威的蜈蚣已然断作三截。
苏灿将还在抽搐的残躯塞入口中，甲壳碎裂声混着腥臭汁液，顺着指缝喷溅。
\"EVE！\" 苏灿对着云层怒吼时，咳出的血沫里混着几丁质碎片，\"下次再把老子扔进虫堆，老子就把你主机房的量子阵列全塞进蜈蚣肛门！\"
骂完，苏灿才开始观察自己所在的战场。这里和之前的八十三次天神族战场情景毫无二致。
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天神族的金色咒文如同悬在云端的绞架。云隙间浮动着数百个光斑，那是天神族甲胄上的鎏金符文在流转。
天神族的犬齿在咒文光芒里泛着青灰色，从颧骨划至下颌的刀疤随着笑容裂开，淌出的不是血而是液态的金光。
他们的狞笑仿佛是刻在基因里的暴虐，连皮肤都在渗出神只的傲慢。
地面上的人类军旗只剩半截旗杆，焦黑的旗面碎成布条挂在木杆上，像具被剥了皮的尸体。
离苏灿最近的战士单膝跪地，掌纹里嵌着的碎甲片正往外渗血，却仍用三根断指勾住旗杆。他的护心镜裂成蛛网，透过缝隙能看见胸前刺着金瑾花的家徽。
苏灿摇摇头，从腰间拔出了影舞刀：“第八十四次！妈的，来得够频繁的！你们族里的记事官，是不是该在族谱里给老子留个位置了？”
话音刚落，苏灿身上原力奔涌，猩红色瞬间漫过了他的瞳孔，声音里浸着数不清的疲惫与暴戾。
“神谕者苏灿，你的位面，今日就交给吾吧！”天神族首领基米希的声音在厚重的云层中疯狂肆虐。
苏灿不言，他的指节深深陷入影舞刀的刀柄，原力包裹着刀刃破空时发出呜咽。血雾从刃口蒸腾而起，起初如青烟袅袅，转瞬便化作实质，浓稠得能滴下暗红的液体。
无数半透明的身影在血雾中扭曲浮现，天神族特有的鎏金战甲已经破碎，露出底下苍白腐烂的躯体。
他们的面容凝固在死亡瞬间的惊恐，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幽蓝的鬼火，在血雾中挣扎。
血雾越来越浓，几乎遮蔽了整个战场，亡魂们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如同在人间徘徊的孤魂野鬼。
基米希感应到了影舞刀里翻涌的亡魂：“苏灿！你竟然炼化我族战士亡魂！”
苏灿的回应是从胸腔深处挤出的低笑：“如 — 何 —” 每个字都伴随着血雾喷发。
话音未落，影舞刀突然膨胀，血刃长度变为原来的三倍，刀刃划过处，天空被瞬间撕裂，空间开始诡异的塌陷。
靛青色暗物质如沸腾的沥青在天痕中翻涌，边缘跃动的蓝紫色电弧将靠近的光线绞成螺旋光带。
最先被吞噬的天神族发出非人的嚎叫，鎏金战甲如同被烈日炙烤的黄油，片片剥落时还连带着皮下发光的脉络。
他们的躯体在坠入裂隙瞬间被疯狂拉伸，四肢以违背常理的角度扭曲，最终化作抽象的光痕，如被橡皮擦去的潦草笔触。
基米希坠落前瞪大第三只眼，终于看清苏灿瞳孔中翻涌的不是血色，而是无数重叠的战场倒影，每个画面里都有他的同族在覆灭。
第八十五纪元的晨光，第一次照亮极地冰盖，曾被天神族金色战云遮蔽的天空，已湛蓝如洗。
整个大陆恢复到最原始的模样。谁也不知道，这里曾存在过八十四个不同的文明。只有偶尔掠过的极光，还带着当年天痕撕裂时残留的靛青暗纹。
苏灿的指节叩在极地基地医疗舱观察窗上，循环系统的嗡鸣，像根生锈的细铁丝，在耳蜗里反复搅动。
距离最后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三百多年。纳米机器人本应早就修复好后颈的伤处，可此刻，那里仍在渗出淡绿色的黏液，在恒温服领口晕开巴掌大的污渍。
每次运转原力，他都能感觉到毒质顺着脊髓爬向脑干，就像一只在神经突触间织网的荧光蜘蛛。
“又空了...”他盯着掌心的原力试纸，淡金色的纹路三秒内就褪成了灰白。
苏灿摸到耳后皮肤下浮出的半透明节肢状凸起。那是蜈蚣的基因碎片，正在吞噬他的细胞。
“EVE，调出毒素解析报告。”苏灿看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流，所有原力流失的轨迹，都精准地指向后颈伤处的某个坐标。
那里是被他生吞的蜈蚣，在濒死前将产卵器刺入了他的后颈。此刻，这些蛰伏的毒卵正在疯狂的吸收着苏灿的原力，每一颗都带着天神族战场上的腐臭。
深夜，苏灿望着镜中逐渐斑斓的眼白，想起最后那场战斗，蜈蚣复眼里倒映出的自己。
那时，他以为看到的是蝼蚁般的轻蔑。如今他才明白，那是捕食者看见猎物时，眼中泛起的、即将产卵的微光。
鸿蒙历元年，初雪降临。
医疗舱消毒记录里的异常数据刺痛着他的神经 —— 所有纳米机器人靠近后颈伤口时，都会调转方向。它们在躲避什么？是蜈蚣的毒，或者是正在苏灿体内孕育的、比天神族更古老的存在？
十七对步足划动泥浆的声响，再次在脑海深处响起。苏灿摸向影舞刀，却发现掌心已覆满细密的鳞片 —— 那些属于蜈蚣的基因，正在悄然改写他的躯体。
而远处，EVE 的主机房传来轻微的电流声，像是某种未知存在，正在数据海洋里，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