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曹祯还没理清烈士抚恤、英国公谥号这两摊子烂事,又一桩糟心事直直撞了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豫州逃回来的周王、伊王、福王、潞王等几十个宗室藩王,早前在豫州被燕山军的手段刮得只剩点空架子;
田产没了,银子没了,商铺没了,连祖上多少代的宝贝都被抄了。
被丢回金陵,曹祯念着宗室情分,从内帑里挤了十几万两白银,把这群人安置在金陵城外的皇家庄园;
本想让他们暂时先安安分分过日子,等着慢慢收复豫州封地,没成想这群人根本不消停。
借着太皇太后葬礼法事的由头,他们直接闹进了金陵城。
(藩王就藩后入京城实际违反祖制,只能顶着尽孝的名头)
宫门外,几十号人披麻戴孝,跪在皇宫前的青石板上,号啕大哭的声音顺着风飘进殿内,皇城禁卫也不敢驱赶这些天潢贵胄。
有人举着块刷了黑漆的灵位牌,上面“大魏太祖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之神位”大字格外扎眼;
一声声喊着要朝廷发兵:“陛下!求您为宗室做主啊!太祖爷,您看看你的子孙被欺负成啥样啦。”
“左贼叛乱,张克僭越,再不发兵,大魏的江山就真要没了!太祖爷!您睁开眼看看呀!”
(oS:每一位藩王在其封国的王府中,都必须设立并供奉魏太祖的灵位。)
从富甲一方的藩王,沦落到靠皇帝接济的落魄宗亲,他们哪肯甘心?哭声里满是不甘和怨气,像是要把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全撒在曹祯身上。
曹祯站在殿内,脸色铁青得吓人。
他不是不想剿灭左良玉——那些人打着“讨薪”的旗号叛乱,说穿了就是不顾大局,搅得豫州鸡犬不宁。
可现在金陵的淮河防线还在重建,城墙上的缺口没补完,禁军的兵员缺额占了大半;
派出去的五万禁军和曹闻诏四将,已经是朝廷目前能凑出的全部家底,根本没法再增兵。
(在皇帝眼中金陵出兵是五万,粮饷军械兵员也是按五万拨付的;
至于为啥曹闻诏他们实际带走八千这个真相,皇帝不会知道,城中痴儿罢了。)
至于燕州的张克,他更头疼。
早就有探子来报,说张克在给左良玉卖武器——刀枪、箭矢、甚至还有从伪燕缴获的甲胄。
他气得不行,派了个太监去燕州申斥张克贪财无道,里通卖国;
结果回来的是个被割了舌头的太监,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定北侯张克的态度,已经嚣张到了极点,割了太监舌头就是警告皇帝别bb。
可大魏朝廷现在连掀桌子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对着文书骂几句 “叛逆”“不敬”,搞搞道德谴责、思想批判。
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
那被割了舌头的小太监,也没再露面——传出去,落了皇家脸面。
曹祯不甘心就这么认怂,思来想去,想了个驱虎吞狼的法子——给晋州总督廉山写了封信,画了个大饼:“若你能东出太行,剿灭张克这叛逆,朕便封你为晋国公,世袭罔替。”
可很快廉山的回信,差点把他气笑,又气又无力。
信里写得冠冕堂皇:“兄弟阋墙,外虏得利。
陛下身为天子,当以仁德为念。
定北侯张克虽偶有僭越之举,亦有光复燕州、再造社稷之功,岂能因小人之言而动兵?
天下人必以陛下昏聩、听信小人谗言而杀忠臣耳,此乃乱命!山断不敢奉诏。”
后面话锋一转,全是诉苦:晋州前两年遭东狄偷袭雁门关,损失惨重;
朝廷拖欠了半年的粮饷至今没补,士兵们饿得面黄肌瘦,铠甲上的铁锈能刮下一层,兵器朽坏得连砍木头都费劲。
末了提了条件:“若陛下能先发三十万石粮、九十万两军费以安军心;
晋州将士无不感念圣恩,愿效死驱驰南下,替朝廷剿灭左良玉部,以分陛下之忧。”
廉山哪里是不想打张克,是压根打不过。
驱虎吞狼可以,没见过驱虎吞霸王龙的?
太行山是天险,但井陉关又在燕山军手里,晋军根本出不去;
就算硬闯出去,也不是燕山军的对手——他又不是见过张克的人。
所谓“打左良玉,为国尽忠”,不过是避重就轻的托词,重点还是要粮要饷。
更要命的是,金陵哪怕愿意出这粮饷根本运不过去。
晋州被豫州、齐州、燕州围着,路上有左良玉的叛军劫道,有蒙家兄弟的人马拦路,还有张克的燕山军盯着;
几十万两白银、三十万石粮食,运过去就是“肉包子打狗”,连晋州的边都摸不到。
曹祯瘫坐在椅子上,重重叹了口气,胸口闷得发疼。
也就在半年前,他还意气风发,以为靠英国公张维的数十万天兵,能肃清宇内击败东狄、平定各方军头;
结果张维是个废物骗子——不仅搞巴拉特战报,还把几十万大军全葬送了,直接让大魏元气大伤。
现在倒好,北方的军头一个个越来越嚣张:
张克敢割传旨太监舌头,蒙家兄弟占了齐州不听调遣,左粱玉在豫州公然造反讨薪,现在连廉山都敢公然抗旨,把朝廷当空气。
“叛逆!叛逆!北人都是叛逆!”
曹祯猛地拍了下龙案,“什么忠臣良将,全是国之奸贼!
都是宗武沐培养出来的人!
父皇果然没说错,宗武沐这个老东西,大忠实奸!”
他越骂越气,胸口起伏得厉害,可骂完了,还是得面对现实——要对付这些越来越不听话的军头,得有钱有兵,可现在两样都缺。
得搞钱!
“来人!”
曹祯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让黄景去请朕的舅舅司马藩来!”
他知道,现在能指望的,只有代表江南最富有的司马家了。
殿外的哭声还在继续,一声声像针似的扎在曹祯心上。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里满是无力——他这个皇帝,看着坐拥天下,实则连自己的皇亲都管不住,对面举着太祖牌位,谁敢动?
现在连地方军头都指挥不动,更别提重振大魏了。
黄景领了旨,快步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