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内的黑雾冷得像万载冰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雾，在鼻尖凝成细碎的冰碴。我们十三人缩在石阶拐角，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动了门外的任何动静。门外那缝合怪的咆哮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笃、笃、笃”，每一步都像敲在鼓点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仿佛踏在每个人的心跳之上。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穿透厚重的青铜门板传来，力道之狠，连门内的我们都能感受到那股凌厉的气势。紧接着是饕餮长老痛呼的闷哼，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楚。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是谁敢对白莲教四大长老之一的饕餮动手？这长白山深处，竟还有如此人物。
“没用的东西！”一个苍老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字字如冰珠砸在冻土上，冷得刺骨，“平时就让你好好淬炼邪力，你不听，整日沉迷吞噬灵气，如今连几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还赔上了饕餮虚影，留你何用？”
我们悄悄挪到门缝边，借着透进来的一缕微光往外看——只见青铜门外站着个身着紫袍的老者，须发皆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银丝般的胡须垂至胸前。他手里拄着根雕刻着龙头的拐杖，杖身漆黑，似是万年阴沉木所制，杖头的龙眼镶嵌着血红的宝石，在残阳下泛着妖异的光。此刻，他正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冷冷地盯着瘫在地上的饕餮长老，眼神里满是嫌恶。
是混沌长老！
三年前湘西古墓一别，他的气势比当年更胜，紫袍上绣着的混沌纹路仿佛活了一般，在阴影里缓缓流动，时而化作飞鸟，时而凝为走兽，隐隐透着吞噬天地的邪气。刚才那一巴掌，显然是他打的。
饕餮长老捂着脸，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淌着黑红色的血，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是趴在雪地里喏喏道：“属下无能，请长老责罚……”
“无能就要受罚。”混沌长老冷哼一声，龙头拐杖在冰地上顿了顿，“咔嚓”一声，坚硬的冰层竟裂开数道细纹，“等回总坛再跟你算总账，现在还有正事要办，耽误了教主的大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我们屏住呼吸，缩在门内的阴影里，连指尖都不敢乱动。混沌长老的实力深不可测，当年若不是他急于夺取帛书而大意，我们根本没机会从湘西古墓的流沙陷阱里脱身。此刻若是被他发现门内有人，以他的性子，恐怕我们十三人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混沌长老的目光扫过被龙火灼伤的缝合兽，那怪物正趴在地上喘息，复眼处的伤口还在渗出绿色浆液。他眉头皱了皱，语气带着几分审视：“这‘缝合兽’倒是比预想的能打，融合了万奴王的鳞甲、九头蛇的触腕、九头虫的复眼，还有楼兰女王的灵魄，可惜灵智未开，空有蛮力，终究是头畜生。”他转向饕餮长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它造出来的目的就是让它为我们白莲教驱使，教主有令，今日必须将这东西带回总坛，用龙脉之气淬炼，你还愣着干什么？”
饕餮长老赶紧从雪地里爬起来，冻得发紫的手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铃铛，那铃铛似是兽骨所制，上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他颤抖着摇了摇，“叮铃铃”的脆响在雪地里回荡。那缝合兽听到铃声，躁动的触腕竟渐渐平息，复眼里的凶光淡了些，庞大的身躯微微低下，竟真的温顺了几分，像被驯服的野兽。
“看来这铃铛就是控制它的关键。”林御在我耳边低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却带着一丝彻骨的凉意，“等会儿找机会抢过来，绝不能让这怪物落入他们手中。”
我刚想点头，就见青铜门外又走来两个身影。左边的老者穿着黑袍，袍子上用鲜血画着诡异的符文，手里把玩着一柄白骨刃，刃身泛着幽幽的绿光，正是穷奇长老；右边的则披着张完整的熊皮，身材魁梧如铁塔，裸露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腰间挂着颗血淋淋的兽头，獠牙外露，双目圆睁，竟是不久前被我们击退的那头北极熊的头颅——来者是梼杌长老。
白莲教四大长老，竟来了三个！
“混沌，搞定了没？”穷奇长老舔了舔骨刃上的血迹，眼神阴鸷地扫过四周，像是在搜寻猎物，“刚才感应到龙火的气息，是不是三年前那几个小崽子又来了？正好，上次让他们跑了，这次一并解决，用他们的精血祭我的骨刃。”
梼杌长老瓮声瓮气地接话，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管他是不是，敢坏我们的事，撕碎了喂我的‘雪煞’。”他拍了拍腰间的北极熊头颅，那兽头的眼睛竟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嘴角淌下粘稠的涎水。
混沌长老没理会他们的话，只是盯着缝合兽，眉头微蹙：“这东西受了龙火灼伤，邪力紊乱，不好控制。别愣着了，咱们四个一起上，用‘四凶镇魂阵’压制它的戾气，早点解决，回去交差。”
饕餮长老立刻点头，和穷奇、梼杌分别站在缝合兽的东、南、西三个方向，手里都捏着与饕餮同款的黑色铃铛，只是铃铛上的符文略有不同，隐隐对应着各自的本命邪兽。混沌长老举起龙头拐杖，杖头的龙眼红光乍现，映得他半边脸都泛着血色：“起！”
四只铃铛同时响起，铃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诡异的音波，在雪地里荡开圈圈涟漪。缝合兽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庞大的身躯竟缓缓升空，九条触腕蜷缩起来，像个被打包的巨大包裹。黑雾从它身上蒸腾而起，渐渐将它笼罩，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茧，看样子是要被传送走。
“不能让他们把它带走！”林御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东西若是被白莲教用龙脉之气完全掌控，灵智全开，后果不堪设想，恐怕整个东北的地脉都会被它搅乱！”
可我们现在连门都不敢出，四长老齐聚，随便一个都能轻易捏死我们，更别说还有个受伤却依旧恐怖的缝合兽。小胖急得抓耳挠腮，手心里全是汗，却只能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都憋得满脸通红。
就在缝合兽的身躯即将被黑雾完全包裹时，异变陡生——它后颈的楼兰女王头颅突然睁开眼睛，那双纯黑的瞳孔里竟闪过一丝挣扎，像是被困住的灵魂在呐喊。红唇轻启，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那声音不似之前的愤怒咆哮，反而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绝望悲鸣，听得人心头发颤。
缝合兽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九条触腕疯狂地挥舞，竟挣脱了铃铛音波的控制，其中一条触腕带着破空之声，朝着离它最近的穷奇长老抽去！
“找死！”穷奇长老没想到它会突然反抗，被触腕结结实实地抽中胸口，踉跄着后退两步，黑袍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底下同样刻满符文的皮肤，皮肤表面泛起一层黑气，显然是动了真怒。
混沌长老脸色一沉，拐杖在地上顿得更急：“看来刚才的龙火灼伤让它灵智复苏了！加力！用本命邪力催动铃铛！”
四只铃铛的声音变得急促尖锐，像无数根钢针刺向缝合兽。缝合兽的身躯在挣扎与顺从间反复扭曲，鳞片上的符文忽明忽暗，似是正邪两股力量在体内激烈冲撞。楼兰女王的头颅痛苦地闭上眼，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滴在雪地上，瞬间凝结成血红色的冰晶，折射出诡异的光。
“它在求救……”苏皖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望着那女人头颅，眼中满是不忍，“那头颅里好像有残存的意识，是楼兰女王的灵魄在反抗！”
林御的眼神变了变，突然抓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机会来了！它在反抗，四长老的注意力都在它身上，无暇他顾。我们从后门绕出去，沿着石阶往下走，那里有个之前没注意到的侧门，通往云顶天宫的后山，正好能绕到他们身后，伺机抢铃铛！”
我们悄悄后退，踮着脚尖沿着石阶往青铜门深处走，靴底踩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通道里却显得格外清晰。身后传来缝合兽的悲鸣和四长老的怒喝，声音越来越远，直到被浓重的黑雾吞没，只剩下渐行渐远的铃铛声在通道里回荡。
没人说话，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在通道里交织。我们都知道，这次能侥幸脱身，全靠缝合兽的突然反抗，但这只是暂时的。白莲教四大长老已经齐聚长白山，这绝不是巧合，他们的目标绝不止这只缝合兽，更可能与青铜门后的“终极”有关，与那能搅动龙脉的力量有关。
“我们现在怎么办？”蛟蛟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指节都泛白了，显然是被刚才的阵仗吓坏了。
林御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我们，目光扫过每个人脸上的疲惫与恐惧——青竹的胳膊还在渗血，苏皖的手被毒液灼伤，我的手臂缠着布条，威尔的肩膀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青铜门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先找地方休整，处理伤口，弄清楚四长老的目的。他们想带缝合兽回白莲教总坛，必然要经过黑风口，那是长白山唯一的通道，地势险要，我们在那里设伏。”
“设伏？”小胖愣了一下，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可我们连缝合兽都打不过，怎么跟四长老斗？他们随便一个动根手指头，我们就得团灭啊！”
“斗不过也要斗。”林御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这只缝合兽带走，让它成为白莲教屠戮生灵的工具，祸害更多人？”他握紧长剑，剑刃在通道透进的微光下泛着冷芒，“而且，我不信那缝合兽里的楼兰灵魄会完全屈服，它刚才的反抗就是证明。或许……我们能找到帮它解脱的办法，也能借此机会，重创白莲教的势力。”
通道尽头的侧门透进一丝微光，那是长白山的晨曦，带着金色的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我们互相搀扶着走出通道，站在云顶天宫的后山，望着远处被朝阳染成金色的雪峰，连绵起伏，像一头头沉睡的巨兽。没人说话，山间的风带着松涛声，却吹不散我们心头的凝重。
四凶长老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进本就汹涌的暗流，让这场长白山的冒险变得更加凶险，也更加扑朔迷离。但我们都清楚，退缩绝不是办法，有些事，一旦遇上，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毕竟，有些责任，一旦扛起来，就再也放不下。
林御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松针的清香，他率先朝着黑风口的方向走去，步伐坚定：“走吧，准备设伏。先找处隐蔽的山洞休整，天黑前赶到黑风口，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