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小组的医疗帐篷里，碘伏的刺鼻气味混着草药的苦涩在空气里弥漫。十三张军绿色行军床并排铺开，像一列整齐的“绷带列车”——每张床上都躺着个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伤员，远远望去，活脱脱一群刚从战场拖回来的“木乃伊”，偏又个个中气十足，吵得帐篷顶都快掀了。
我转动眼珠扫了圈，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宋昭艺的右臂从肩膀缠到指尖，吊在脖子上的绷带活像条歪歪扭扭的围巾，只露出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天花板，时不时动两下手指，大概是在琢磨新的箭术姿势；罗艺龙更绝，脑袋被绷带裹成了三角粽，只在鼻子嘴巴那儿留了个小口子喘气，说话时声音从缝里挤出来，瓮声瓮气像闷在坛子里：“我说护士姐姐，下次能不能给我留个观察孔？看不着路都快把床腿当拐杖了。”
苏皖坐在床沿，没受伤的左手正给蛟蛟削苹果，右手脚踝缠着的绷带厚得像座小山。蛟蛟盘腿坐在床上，小腿缠着圈红白相间的绷带，晃悠着没受伤的脚丫，看得苏皖眉头直跳：“慢点晃，别扯着伤口。”蛟蛟吐吐舌头，把脚丫缩了回去，小声嘟囔：“绷带要是草莓味的就好啦。”
最惹眼的当属小胖。他本就有近四百斤体格，被医护人员里三层外三层缠完，活像个圆滚滚的糯米团子，肚子绷得发亮，比旁边架着的军用铁锅还圆上一圈。他正试图翻身，结果刚动一下就疼得龇牙咧嘴，最后气呼呼地拍了下床垫：“我说你们这绷带是不要钱？再缠下去我都要喘不过气了！昨儿半夜想喝水，愣是没拧开瓶盖！”
“知足吧你。”林御靠在床头，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他断了两根肋骨，说话时得小心翼翼托着胸口，“医生说你后背那道口子深可见骨，不缠厚点怎么止血？再说，这样显得你更‘有分量’，下次出任务往敌人面前一站，光气势就能吓退三分。”
“去你的！”小胖气得想踹他，结果一动弹扯到后背伤口，疼得“哎哟”叫唤，“林御你这人太坏了，我都这样了还调侃我！等我好了第一个跟你比划比划，看我压不垮你！”
威尔坐在我旁边的床上，他肩膀被黑气腐蚀的伤口刚换过药，绷带边缘渗着淡淡的黑渍。他用没受伤的手撑着下巴，看着我们笑：“其实这样挺好，至少没人能认出我们。下次潜伏任务，咱们直接往敌人堆里走，保准没人怀疑——谁能想到‘木乃伊’是调查小组的人？”
“得了吧，”我摸了摸头上的绷带，额角被碎石划的口子还在隐隐作痛，“就咱们这造型，出去先吓到炊事班的师傅，中午饭都别想混上。”正说着，帐篷门“哗啦”被掀开，肖队长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走进来，军靴上沾着不少灰尘，眼下的乌青比昨天更深，显然又是熬了通宵。
“哟，绷带军团都醒着呢？”肖队长把袋子往桌上一放，拉链“刺啦”拉开，露出里面的橘子、苹果和几包肉干，“给你们带了点吃的，补充补充体力。”
他刚把一袋橘子递给苏皖，小胖就嚷嚷起来：“肖队长你可算来了！你说说，这医护人员是不是跟我们有仇？把我缠成这样，晚上睡觉翻身都得请人帮忙，我这肚子都快没知觉了！”
罗艺龙也跟着附和，声音从“粽子”里挤出来，闷闷的像敲鼓：“就是就是！我这脑袋快被勒成馅饼了，刚才喝水差点灌进鼻子里！”
宋昭艺用没受伤的手拿起个苹果，慢悠悠地擦着：“肖队长，不是我们挑刺，主要是这绷带的审美实在堪忧。你看蛟蛟，多可爱的小姑娘，腿上缠得跟花卷似的，她刚才还跟我说想要草莓图案的绷带呢。”
蛟蛟立刻举着小腿晃了晃，奶声奶气地补充：“花卷不好看，草莓的才甜。”
肖队长被我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哭笑不得，他拿起个橘子剥开，一瓣瓣分好，递给闭目念经的青竹——青竹的胳膊被利爪划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绷带从指尖缠到胳膊肘，接过橘子时还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低声道了句“多谢队长”。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委屈。”肖队长挨着床巡视，看到纸时顿了顿——纸的后背被爆炸气浪灼伤，绷带裹得严严实实，他正用没受伤的手在纸上写着什么，大概是新的符箓配方。肖队长放轻脚步，把一小袋蜂蜜糕放在他床头，“医护人员也是为了你们好，伤口处理得仔细点，恢复得快。等你们好了，我请大家去镇上吃火锅，特辣的那种。”
“那也不能把人当粽子包啊！”小胖还在嘟囔，突然“哎哟”一声，原来是岚珏用没受伤的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岚珏的光翼被撕裂了几片，虽然能自愈，还是缠了几圈绷带固定，此刻正瞪着小胖，眼神里写着“适可而止”。
肖队长看着我们闹，脸上的疲惫淡了些，走到我床边时，递过来一瓶温热的牛奶：“你后背的伤最重，别学他们瞎闹，好好养着。”他顿了顿，又从口袋里摸出块巧克力塞给我，“偷偷吃，别让他们看见。”
“知道了肖队长，”我接过牛奶，故意板起脸，“不过我可告诉你，等我们好了，得让你请我们吃大餐，就当是赔罪了——谁让你来得那么晚，害我们受这么多伤。”
“行行行，”肖队长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挤成了堆，“别说大餐，十顿都行。只要你们能快点好起来，别说请吃饭，让我给你们当靶子练手都行。”
“这可是你说的！”林御立刻接话，眼睛亮了起来，“等我肋骨长好，第一个跟你练剑，上次你答应教我的那招‘破风’还没兑现呢！”
“还有我还有我！”威尔举手，“我跟你切磋速度，上次任务你说我反应慢了半秒，等我好了肯定超过你！”
“我要比符箓！”小胖也跟着喊，忘了疼似的拍着床垫。
帐篷里顿时又热闹起来，十三个人裹在绷带里，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着，却没多少真生气的意思。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在绷带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带着硝烟后的暖意。
我靠在床头，啃着肖队长给的巧克力，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景象，突然觉得，就算被缠成木乃伊也没那么糟糕。至少，我们都还活着，还能在一起吵吵闹闹，还能对着肖队长大声“讨债”。
至于那些潜伏的黑暗，那些未卜的硬仗，好像都能暂时放下。
毕竟，只要身边的人都在，再难的坎，也能笑着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