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华嘴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的弧度,如同看着两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回去告诉周永康,还有他背后那条老狗孙明远。”
“食品厂,不是他们能动的奶酪!”
“再敢把爪子伸过来……”
陈建华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寒意:
“我不介意,一根一根,给他剁干净!”
“滚!”
如同大赦!
吴德贵和郑大强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车间,连头都不敢回,狼狈地钻进他们那辆破旧的吉普车,在工人们欢快的哄笑声中,仓皇逃离。
陈建华没有理会那两条丧家犬。
他转身,快步走向车间角落的电话机。
手腕的伤口在刚才的爆发中再次崩裂,鲜血洇湿了纱布,但他浑然不觉。
他抓起话筒,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迅速拨通了一个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号码。
那是通往市城的保密军线。
短暂的等待音后,电话被接通。
一个沉稳而带着一丝金属质感的女声传来:
“喂?”
“是我,陈建华。”
陈建华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冰冷的焦灼,
“玉红……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这短暂的沉默,却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刮过陈建华的心脏!
“翟科长?”
陈建华的声音陡然绷紧。
“人刚到,在抢救室。”
赵莉莉的声音依旧沉稳,但透着一丝凝重,
“高烧四十一度二,颅压极高,伴有间歇性抽搐和喷射性呕吐。市军区总院最好的脑外科专家和神经内科专家都在里面。”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狠狠击穿陈建华强撑的意志堡垒!
高烧、颅压、抽搐、喷射性呕吐……这些都是极其凶险的信号!
“她……她有没有……”
陈建华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有没有……记起什么?”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更久。
久到陈建华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没有。”
赵莉莉的声音终于传来,带着一种医生特有的冷静,却像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陈建华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她……完全不认识赵德柱他们,也不认识我。对过去的一切,一片空白。而且……”
赵莉莉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罕见的沉重:
“专家初步判断,她的失忆,不仅仅是脑外伤导致的器质性遗忘,更伴随着强烈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她潜意识里,在拼命抗拒和封锁那些痛苦的记忆碎片,包括……所有与你有关的记忆。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轰……!
陈建华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猛地用手撑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那冰冷的触感,如同他此刻坠入深渊的心。
自我保护机制……
抗拒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
他在她心里,已经成了痛苦本身?成了需要被彻底遗忘和抹去的噩梦之源?
巨大的痛苦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比手腕的伤,比骨折的痛,更甚千百倍!
“建华?建华你还在听吗?”
赵莉莉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陈建华猛地深吸一口气!
那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肺腑,带来尖锐的疼痛,却也强行压下了那几乎将他撕裂的绝望和痛苦!
他不能倒下!
玉红还在生死线上挣扎!
农机厂那边,德国人验收在即!那是所有人用命拼出来的活路!
食品厂刚刚打退一次进攻,暗处的毒蛇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没有资格倒下!
“我在。”
陈建华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坚硬,如同淬火的钢铁,
“不惜一切代价,救她!需要什么药,什么设备,告诉我!我陈建华砸锅卖铁也弄来!”
“还有……”
他顿了顿,眼底翻涌的痛楚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覆盖,
“保护好她,绝对不能让孙明远、周永康的爪牙,靠近她半步!”
“放心。”
赵莉莉的声音斩钉截铁,
“在市军区总院,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你那边怎么样?”
“死不了。”
陈建华的目光扫过手腕上洇出的鲜红,扫过车间里重新轰鸣起来的生产线,扫过窗外那两辆静静等候的军车,声音如同淬火的刀锋,
“几条疯狗,还咬不死我!”
他刚要挂断电话。
“等等!”
赵莉莉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
“市军区后勤的李处长,应该到你食品厂了吧?”
“在门口。”
陈建华微微一怔。
“让他接电话!”
赵莉莉的语气不容置疑,
“有急事!”
…………
落萍县第一农机修造厂。
铸造车间。
巨大的炉火已经熄灭,只留下灼热的余温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金属灼烧气味。
那台完成了最后总装、披挂着幽蓝与钢铁原色的神农II型小型多功能农用动力底盘,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静静地矗立在车间中央。
刘师傅佝偻着腰,布满老茧的手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用最细的砂纸和油石,进行着最后一遍也是最关键的手工精密研磨。
汗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表面,瞬间蒸发成一丝白气。
他身边的工具台上,摆放着几十个刚刚手工研磨出来、精度达到微米级、闪烁着镜面光泽的核心齿轮和轴承组件。
赵德柱带着几个骨干,正一丝不苟地进行着最后的液压管路保压测试和电气线路检查。
车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砂纸摩擦金属的沙沙声、扳手拧紧螺丝的轻微咔哒声、以及沉重的呼吸声。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如同拉满的弓弦。
德国霍夫曼公司的验收团队,明天一早就要抵达!
成败,在此一举!
“刘师傅,最后那个主传动齿轮的啮合间隙……”
王副厂长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放心,”
刘师傅头也没抬,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中齿轮边缘那微不可察的啮合面,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顶尖匠人的绝对自信。
“一丝不多,一丝不少。”
就在这时!
车间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刺耳的刹车声!
紧接着,是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呵斥声!
“让开,都让开,市轻工厅生产调度处检查!”
“谁是负责人?出来!”
“设备,图纸,所有生产记录,全部封存,立刻停止一切生产活动!”
车间大门被猛地撞开!
一群穿着深蓝色干部服、戴着红袖章、气势汹汹的人闯了进来!
为首一人,四十多岁,梳着油亮背头,挺着啤酒肚,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正是市轻工厅生产调度处副处长——孙明远的心腹,钱卫东!
他身后,除了市轻工厅的随员,赫然还跟着十几个穿着公安制服、面色冷硬的人!
阵势比之前周永康那次更大,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