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济堂前院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时,赵小胖已经带着团队忙了两个钟头。展台沿着老槐树的影子排开,最前头摆着台铜药碾复制品——是按祖父传的那台1:1仿制的,陆则衍特意让人磨亮了碾轮,此刻正映着药圃里薄荷的碎影。旁边的玻璃罐里,当归归头、归身、归尾摆得整整齐齐,标签上印着“《岐黄手记》p38 当归分部位用法”,连切片厚度都和书里写的“2-3毫米”一致。
“瑾姐,手稿复印件按你说的标红了!”赵小胖举着张A3纸跑过来,上面是“老顾的多系统萎缩”病例,“辨证逻辑”四个字用红笔圈了三层,旁边贴着陆则衍整理的吞咽功能评分表,蓝线从“2分(需鼻饲)”爬到“6分(可自主进食)”,像条向上的小尾巴。他把纸钉在展板上,又往铜药碾里撒了把干薄荷:“刚试了,碾起来沙沙响,网友肯定爱拍。”
七点刚过,竹门外就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穿蓝布衫的老人攥着油纸包,指节把布面捏出浅痕——那是他老伴的咳嗽老方子,用三层油纸裹了三天,边角还沾着家里药罐的药垢。“苏医生在吗?”他踮脚往里望,看见苏怀瑾正在给药材标本贴标签,声音突然发紧,“我家老婆子咳了半载,西药吃了不少,听说你能调老方子……”
没等苏怀瑾应声,竹门被推开得更大了。背着双肩包的姑娘举着手机录像,镜头扫过“带老药方来免费答疑”的木牌子;推婴儿车的宝妈弯腰给孩子戴口罩,车兜里露出本塑封的《岐黄手记》,封面上祖父题的“守正创新”被阳光照得发亮;甚至有穿校服的学生攥着笔记本,扉页上抄着书里的“疏肝茶配方”,说“想让苏老师看看我抄错没”。
队伍绕着河坊街转了个弯,排在队尾的小伙子举着手机直播,镜头里能看见展台前的热闹:“家人们看这队!仁济堂平时抓药都没这么多人,今天全是来等苏医生答疑的——我妈让我带她的‘安神方’来,说吃了总头晕,书里说‘体质不对要调方子’,我倒要看看怎么调。”
“苏医生!您先看看我的成吗?”穿碎花裙的阿姨没等队伍挪到台前,就急着掀开油纸包。泛黄的毛边纸卷里,毛笔字已经晕了边角,“半夏9g、生姜6g、茯苓10g”几个字却还清晰。“这是我奶奶传的养胃方,我喝着胃里暖烘烘的,我闺女喝了却总上火,嘴角长燎泡。”
苏怀瑾接过方子时,指尖触到纸页的潮气——是阿姨揣在怀里捂的。她先看药材配伍,又让阿姨伸出舌头:“您舌苔白润,是胃寒,小半夏汤治的就是这个,自然舒服。”她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里存的“舌象图谱”,指着其中一张红舌尖的照片,“但您闺女舌尖红得像樱桃,是胃热,再用半夏、生姜,就像给小火苗添柴——得减半夏到5g,加6g竹茹,清胃火。”
她在方子旁画了两个简笔画舌象,左边白舌配“原方”,右边红舌配“调整方”,连竹茹的样子都画了个小图标:“您看,调理跟穿衣服一样,您适合棉袄,她适合单衣,得按体质来。”
阿姨的手机“咔嚓”响了一声,她举着屏幕给后排看:“你们看苏医生画得多清楚!我这就给闺女发过去,让她照着抓药。”后排立刻涌上来半截队伍,穿格子衫的大叔举着张打印的体检报告:“我甘油三酯高,书里说‘舌苔白腻对应这个’,您看看我这舌象是不是得加茯苓?”扎马尾的姑娘捧着本翻卷了角的书:“p67的‘穴位图’我总找不准,您能教教我吗?”
赵小胖在老槐树后数人数,手指点到“287”时,林晚秋端着杯山楂荷叶茶过来:“出版社刚打电话,说首印5万册订出去八成了,让咱们多签点书,加印的10万册得等三天,怕读者等不及。”她朝展台努努嘴,“你看那穿西装的,是隔壁写字楼的hR,说要给员工批量订,当健康手册用。”
苏怀瑾给位老爷爷讲完“高血压调理方”,抬头时看见铜药碾旁站着个小姑娘,正踮脚够碾轮。是研学班的丫丫,脖子上挂着迷你铜药碾,手里攥着本《岐黄手记》:“苏老师!我带同学来碾薄荷,他们不信‘薄荷能醒神’,我说书里写了的!”三个小脑袋围着铜药碾,轮流推着碾轮,薄荷的清香漫开来,混着展台前的当归香,像把整个夏天都揉进了风里。
直播的小伙子把镜头对准这幕,弹幕突然刷屏:
“这才是中医该有的样子!不是老掉牙的药罐,是能让孩子上手试的薄荷!”
“苏医生讲得比我妈带的老中医清楚,我妈总说‘方子不能改’,现在终于能说通她了!”
“已经在去仁济堂的路上了,带了我姥姥的止咳方,希望能排上队!”
太阳爬到老槐树梢时,苏怀瑾面前的方子堆成了小山。有张方子的边角写着“1985年春 给小儿治积食”,墨迹已经发灰;有张是打印的,却在“柴胡10g”旁用铅笔标“孩子嫌苦,能减吗”;还有张画着简笔画,把“舌苔白腻”画成了奶油蛋糕,旁边写“我老公的舌象,像不像书里说的痰湿”。
赵小胖搬来个小桌子当临时签名台,苏怀瑾提笔时,笔尖顿了顿——每本书的扉页都该留下点什么?她在“守正创新”的题字旁,给带老方子的老人画了个小药碾,给宝妈画了片莲子心,给学生画了片薄荷叶。
“这书啊,”老人摸着扉页的药碾图案笑,“比金条还金贵——金条换不来舒坦,这书能。”他把书揣进怀里,像当年揣老伴的药方那样小心,转身时又回头,“苏医生,下次再办这活动,我把药罐也带来,让你看看老方子熬出来的汤,到底对不对味。”
苏怀瑾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首发式不是“结束”,是“开始”——那些被翻卷的书角、被捂热的方子、被孩子碾出的薄荷香,都是《岐黄手记》长出的新根须,要扎进更多人的日子里。就像赵小胖说的:“这哪是卖书啊,是给大家送‘能抄作业的健康指南’呢。”
展台前的队伍还在变长,竹门外又传来新的脚步声。林晚秋笑着给苏怀瑾续上菊花茶:“看来今天得加班了——不过你看这人气,就知道书没白写。”杯沿的薄荷叶晃了晃,像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