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峡谷。
两侧是刀削斧凿般的绝壁,阴影沉沉,将谷底最后一丝天光也吞噬殆尽。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稠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腐败气息,令人闻之欲呕。
“噗!”
枯荣供奉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逆血,不是喷向地面,而是精准地洒在身前一块块镌刻着诡异符文的阵盘之上。
他的脸色,比死人还要惨白。
丹田处那道几乎被废掉道基的伤口,像一张狰狞的嘴,每一次呼吸都在疯狂啃噬着他仅剩的生机与神魂。
“废物!”
大祭司“幽”那冰冷刺骨的声音,仿佛一道魔咒,至今仍在他识海中盘旋、回响。
奇耻大辱!
他堂堂神庙供奉,金丹后期的强者,竟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被戏耍,被当成探路的狗,最后还要被自己的顶头上司,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鄙视。
枯荣眼中的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
恨!
滔天的恨意,化作了最疯狂的决绝。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这么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的……一切……”
枯荣嘶哑着,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最后的力气,双手猛地按在自己的丹田上。
“都给你!”
轰!
他那本已濒临破碎的金丹,在这一刻,被他用最野蛮的方式,强行榨干了最后一丝本源精血!
殷红如玛瑙,却又带着一丝败亡灰气的精血,化作一道道血线,疯狂涌入峡谷中早已布下的阵法节点。
嗡——
整个一线天峡谷,都随之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共鸣。
地面上,崖壁上,无数隐藏的符文被瞬间点亮,猩红的光芒流转,仿佛大地的血管,而枯荣,就是献祭给这头远古凶兽的心脏。
血噬困龙阵!
以身饲阵,以血为媒,以魂为锁!
这已经不是阵法,而是用自己的一切,为王平安打造的一座,不死不休的坟墓!
“王平安……”
感受着生命力飞速流逝,枯荣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病态而狰狞的狂笑。
“这一次,我看你还怎么跑!”
……
峡谷之上,千丈高空。
云层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开,露出其后一道模糊而孤高的身影。
大祭司“幽”,静静地悬浮于此,金色的面具在云层折射的微光下,没有一丝温度。
他俯瞰着下方那座被血光渐渐笼罩的峡谷,也看到了枯荣那副自残式的疯狂。
“愚蠢的莽夫。”
“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
若非这条狗还有点用,能将那只狡猾的老鼠引到这处“完美坟场”,他早已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亲手清理门户了。
但,计划终究是计划。
枯荣的鲁莽,虽然让他不悦,却也正好将这出戏,推向了最高潮。
他不能容许任何意外发生。
“幽”缓缓抬起手,一缕幽暗的神念,悄无声息地跨越了空间。
另一端。
一支行进在密林中的万蛊寨精锐队伍,为首的黑袍蛊师浑身一震,仿佛听到了神只的谕令,立刻恭敬地单膝跪地。
“遵大祭司法旨。”
片刻后,黑袍蛊师起身,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传令下去,将那只老鼠,往一线天的方向驱赶。”
“另外,封锁周边百里,任何胆敢窥探的苍蝇,不管是镇灵氏的余孽,还是中州的探子,全部……清理干净!”
“是!”
一张无形的大网,以一线天峡谷为中心,骤然收紧。
所有的棋子,都在为主角的登场,清空舞台。
……
“平安哥哥。”
李常的声音带着一丝轻颤,她下意识地抓紧了王平安的衣袖。
小姑娘的脸色有些发白,那双能看透万物生机的清澈眼眸里,此刻满是源自本能的厌恶与不安。
“前面……好难受。”
“像是一个巨大的伤口,在不停地流着又脏又臭的血。”
王平安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那道狭长的峡谷轮廓。
即便隔着数十里,他也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躁动不安的、充满了怨毒与毁灭气息的能量。
心念一动,星罗棋布图瞬间在识海中展开。
只见前方的地脉,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扭曲形态。
三条主地脉的能量,被一股外力强行拧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绝杀的闭环。
而闭环的核心,正是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色能量。
一个以地脉为基,以精血为引的绝杀大阵。
枯荣。
他这是,狗急跳墙了。
“我们绕过去吧?”李常仰着小脸,担忧地看着他。
她的唤灵体,在疯狂地发出警报。
危险!
极度的危险!
王平安却笑了。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李常的头,眼底深处,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是一种看穿了棋局的了然,与一丝……隐隐的兴奋。
“不用。”
“这可不是枯荣一个人能搭起来的台子。”
“你看那地脉的走向,分明是早就被高人勘定好的绝地。枯荣不过是那个被推到台前,负责点火的蠢货罢了。”
他声音平淡,却让李常瞬间明白了。
“这是……大祭司和那个恭亲王,专门为我们准备的?”
“没错。”
王平安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看到了那隐藏在幕后的、冰冷的视线。
“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演了这么久的戏,不就是为了请我们入瓮吗?”
“作为主角,要是在最终决战的舞台搭好时怯场,那也太不给‘导演’面子了。”
李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她眼中的担忧,却被一种全然的信任所取代。
只要是平安哥哥的决定,那就一定是正确的。
“走吧。”
王平安牵起她的手,大步流星地朝着那座死亡峡谷走去。
越是靠近,那股血腥的压迫感便越是恐怖,仿佛要将人的神魂都冻结、碾碎。
在即将踏入峡谷入口的一刹那,一股无形的能量壁障,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带着阴冷、排斥的气息。
阵法的外围禁制。
它像一个单向的阀门,只许进,不许出。
一旦踏入,便再无退路。
“常儿。”王平安轻声道。
李常会意,她深吸一口气,原本清澈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古老的星辰在流转。
她的小嘴微张,一个晦涩、古老,不属于当世任何一种语言的音节,从她唇间轻轻吐出。
“启。”
言出法随!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威能。
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那看似天衣无缝的血色能量壁障,在李常话音落下的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又致命的……停滞。
能量的流动,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紊乱!
“走!”
就是现在!
王平安揽住李常的腰,身形如一道青烟,瞬间穿过了那道紊乱的能量节点,踏入了峡谷之内。
轰隆——!!!
就在他们双脚落地的瞬间,整座一线天峡谷,活了过来!
一道通天彻地的血色光幕,拔地而起,直冲云霄,仿佛一尊巨大的囚笼,将整个峡谷彻底封死!
大地在咆哮,绝壁在震颤。
无数血色的符文锁链,从四面八方浮现,交织成网,散发着要吞噬、撕裂一切生灵的恐怖气息。
藏身在暗处的枯荣供奉,看到阵中那两道身影,脸上因失血过多的惨白,被一种癫狂的喜悦所取代。
他发出了野兽般嘶哑的狂笑。
“王平安!李常!”
“欢迎来到……我的血肉磨盘!”
阵法中央,王平安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松开李常,环顾着这个被血色笼罩的、与世隔绝的世界,嘴角,缓缓地,翘起了一个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很好。
舞台已经搭好,观众也已就位。
那么……
“欢迎来到,我的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