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窗边悬月明亮,床上久别的两人紧紧相拥,就算睡着了也不愿松手。
在这样平和幸福的静夜,陆及丰气急败坏的传音诀突然在王蕤意脑海里响荡,突兀又尖锐:
“你又破'身了?三天前你可没跟我说紧急的事情就是跟男人鬼'混!
我好心好意放你三天自由,你竟然这样对我?看我不杀了翁叡祺那个奸夫!”
王蕤意面无表情掐断传音,不想听陆及丰鬼叫。
不知道老妖女在她体内种了什么样的符,连她做过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真是不害臊,别人两口子做什么老妖女都要来横插一脚。
几乎是瞬间,王蕤意便想好了接下来的应对计划。
从陆羽山赶到临安最快也要半日的光景,抓紧时间应该能完成她的计划。
她要把一身修为全让渡给小王爷,包括内丹。
这绝不是她意气用事,不顾后果的莽撞之举,情急之下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只有这个。
一方面是为了他好,既能驻颜增寿,又让他有了自保能力,防止陆及丰前来暗杀。
另一方面,陆及丰一门心思想让她变强,尽早渡劫,就是为了夺舍她的躯体。
当她没有修为时,陆及丰夺舍的阴谋只能一再往后推。
老妖女可不想附身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上。
要想活下去,王蕤意只能破釜沉舟,丢盔弃甲,舍弃全身修为。
之前她以为自己一辈子只能这样,前路迷惘,行尸走肉地活着,迫不得已作陆及丰的傀儡。
可今天她知晓了一个坚定事实,小王爷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
他生平渴求不多,只想两人安安稳稳的小幸福。
或许爱比生存的本能更有力量,更容易激发人反抗的勇气。
不仅是为了活下去,更是为了她和小王爷的未来,拼尽全力不惜一切她也要除去陆及丰,抢夺回做主自己生命的权利!
走反抗的这条路是漫长而孤独的。
陆及丰身为修仙江湖最强的存在,没有人敢公然反抗她。
王蕤意找不到同盟,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身上有陆及丰最想要的玉之骨,陆及丰不会对她下狠手。
可小王爷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利用价值。
陆及丰不会顾及王蕤意的感受,只会毫不留情地说杀便杀。
王蕤意不能拖翁叡祺下水。
但小王爷是个执拗倔强的性子,不管千难万险他毫不畏惧,一味想跟在她的身边。
王蕤意劝不动他,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逼不得已,只有让小王爷服下忘忧丹。
忘记她,忘记过去,他才能安安稳稳地活着。
以前她老是嫌弃天凤给了一堆没用的东西,没曾想挑挑拣拣,倒有许多样帮上她的大忙。
重逢后,王蕤意一直在输送灵力给翁叡祺疗伤。
这次他在梦中被热醒,再度看到王蕤意在给他传功也不作多想。
她说什么便信什么。
远方传来鸡叫打鸣声,天空露出鱼肚白,清晨的空气泛冷。
王蕤意替翁叡祺盖好被子,不惊起任何响动,悄悄离开。
小王爷,请等着她,她一定会成功!
清除世间所有障碍后,他们一定能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对未来抱有无限希望的王蕤意踏上湛卢剑,祈求宝剑带自己离开,离临安越远越好。
她不能坐以待毙,等陆及丰找上御湖园。
先去一个遥远的地方,把陆及丰引过去再说。
陆及丰感知到王蕤意位置的变化,简直气急败坏,到这个时刻贱丫头竟想和男人私弆?
简直不把她陆及丰放在眼里!
等陆及丰找到她时,王蕤意虚弱地倒在一棵参天古树下。
阳光照耀下,这棵活了千年的神树洋洋洒洒晶莹灵力,落在王蕤意身上。
陆及丰心下一惊,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
她走过去一搭王蕤意的脉象,果然如此!
这贱丫头连同内丹全送了人,现在等同废人一个!
三年来的努力与期望功亏一篑,陆及丰气得反手就是一耳光,狠狠扇在王蕤意脸上。
王蕤意没有往日的倔强不服,她眼里没有愤怒,只有忍受与屈从。
“翁叡祺那个贱男人在哪儿?我要杀了他,免得你整日牵挂思舂,干出如此多的蠢事!”
她放出神识,搜寻四周山林。
王蕤意柔软地抓住她的裙角,“宗主,求求您不要杀他。
只要您不杀他,我什么都听您的,再不和您作对。”
她泪光盈盈,在陆及丰强大气场压迫下,嘴角隐约有出血的痕迹。
身上再没了往日的刚直不屈,又像初见时那朵楚楚动人的小白花,纯真善良。
陆及丰的神识没探寻到任何活人的气息,这丫头倒是聪明,懂得使调虎离山之计。
她托起王蕤意的下巴,直直打量这丫头的神情,瞧不出任何虚假,鼻尖微微哭红,
晨曦的金光洒在她脸上似是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上铺缀一层金粉,闪亮动人。
这柔弱清冷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面对这样一张脸,陆及丰十分满意,倒也冲散了她心中的不悦。
倔强的小羊为了情郎,不再朝她龇牙咧嘴,说话恭恭敬敬、客气有礼,是件好事情。
事情已成定局,纵然陆及丰再怎么动怒也无济于事,只能让王蕤意从头修炼。
“当真什么都听我的?”
王蕤意忙不迭点头,“是的,只要您不杀小王爷、不伤害我的家人,我此生任您差遣,无怨无悔!”
她眼里遮掩不住的殷勤与卑微。
陆及丰放声大笑,真是讽刺!
以前任凭如何打骂折磨王蕤意都没服过软,为了个臭男人竟折了一身傲骨,蠢钝如猪。
“好,只要你乖乖听话修炼,我便答应你。现在你给我滚回五炁门去,耽误四天时间,已落后了多少场比试?
要是赢不回格聂秘境的入场资格,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王蕤意温煦地微低着头,听到再叫她回五炁门,面露难色。
现在她失了全身修为,再回去对上各门高手,毫无胜算,甚至会被打得很惨,完全不能与之一战。
但陆及丰存心折磨她,惩罚她私自把修为渡给情郎。
既然说好什么都听陆及丰的,王蕤意只能乖乖咽下苦楚,身形沉重地御剑飞回五炁门。
嘴上说着饶了翁叡祺,睚眦必较的陆及丰怎么可能大度放过他,不过是哄王蕤意高兴。
陆及丰闪身飞回临安城。
之前她被翁叡祺当作猴儿般戏耍在城里遛了一圈,她对这儿可是熟悉得很,翁叡祺住在哪儿她记得一清二楚。
等她登门到达御湖园,却不见翁叡祺的身影,逼问他的侍女却一问三不知,宁愿死都不肯透露翁叡祺的去向。
陆及丰铁了心要除掉翁叡祺,她不动声色,放走了丫鬟,假装离开。
在凡间单靠打打杀杀有时不起作用,杀个回马枪准能十拿九稳。
她非常有耐心地藏在暗处,等翁叡祺自己落网好来个瓮中捉鳖。
半个月过去,御湖园无人归来。翁叡祺仿佛人间蒸发。
浪费了时间和精力的陆及丰憋了一肚子火,脸色阴沉飞回宗门找陆轩鸿撒气。
她心里恶狠狠发誓,翁叡祺最好别碰见她,不然落到她手里叫他死得千花百样!
消失的翁叡祺去了哪儿?恐怕这个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天早上他睡醒睁开眼,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自己叫什么名字,只记得隐约姓秦。
脑海里还有副模糊的场景,他同谁说必须一起前去祁连白山,永不分开。
但自己跟谁说话呢,他想到头疼也想不起来。
他困在房里坐立不安,心中一片烦躁。走出房门,不见一人。
也许这个地方只有他自己居住。
被封锁住记忆的他哪里知道,要是没有自己的命令,御湖园的侍从丫鬟不会随便现身。
有个直觉告诉他,如果他不去祁连白山,他会终生后悔。
于是在那个清风日朗的早晨,翁叡祺没有告知任何人,独自踏向一路向北的旅程。
他想不起自己的全名,便称呼自己为秦寻痕。
不知晓祁连白山在何处,他一路问人,兜兜转转,风餐露宿,执拗地要找寻到这个地方。
王蕤意没吃过忘忧丹,不知道它实际功效如何。
忘忧丹确实能封印人过往的记忆,却带不走人的执念。
翁叡祺在服下忘忧丹前的执念是要和她不离不弃,同回祁连白山。
就算他忘记她的存在,脑子里始终存有模糊的记忆,闪现着祁连白山等只言片语。
翁叡祺,也就是秦寻痕不明白自己好端端一个人何故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以及种种过往。
他感知到自己身体里蕴含无穷的力量,却不知道如何运用它们。
他甚至感觉得到脑子里的记忆就被关在那间特定的房里,可他打不开那扇门。
记忆明明就在自己眼前,伸出手却无法触碰,让他十分气馁。
在路上的每一天,他都在尝试找回自己的记忆,可次次试到筋疲力尽,他始终找不回记忆的钥匙。
他只能寄希望于祁连白山有相关的线索。
要是找到封锁他记忆的那个罪魁祸首,他绝不轻饶,教那人也尝尝呆傻懵懂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