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遇诈心忧惧,侠女智斗破奸谋
何芷烟将银链缠在腕间时,远处传来驼铃轻响。
哈桑牵着白骆驼从染坊转出来,少年腰间新换了镶绿松石的弯刀,目光掠过她手腕时顿了顿:\"姑娘要找落脚处?\"
\"你知道哪里有空房?\"她不动声色地扯下衣袖遮住银链。
\"东市陶罐巷。\"少年踢开脚边碎石,突然露出狡黠笑意,\"不过房主是艾哈迈德老爷。\"他说完就钻进人群,腰间弯刀与银铃在正午阳光下晃得刺眼。
烈日将陶罐巷晒成蒸笼。
何芷烟数着褪色的门牌号,汗珠顺着脊梁滑进束腰。
第三间土坯房前堆着雕花陶罐,穿金线长袍的中年男人正往罐口抹蜂蜜,见有人驻足立即直起身:\"小姐要租屋?\"
\"听说有空房。\"
\"您可找对人了!\"艾哈迈德掏出银钥匙串叮当作响,\"全开罗最干净的屋子,推开窗能看见棕榈树和清水渠。\"他袖口飘出的沉香味混着汗酸气,金戒指刮过门板时带起木屑,\"月租只要三枚银币。\"
何芷烟指尖轻触门框,潮湿的霉味让她蹙眉。
墙皮剥落处露出焦黑痕迹,像是被火烧过。
正要开口询问,房东突然用身体挡住那片焦痕:\"小姐是外乡人?
这屋子三个月前住过萨拉丁的书记官呢!\"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阳光从气窗斜斜劈进来。
几件褪色家具倒是齐全,窗台还摆着干枯的罗勒草。
艾哈迈德掏出的羊皮卷契约上,朱砂印泥红得发暗:\"押金两枚银币,退租时返还。\"
\"这墨迹...\"
\"上个月抄经人刚写的!\"房东突然提高声调,金牙在阴影里闪光,\"现在不定下,傍晚可就被香料商订走了。\"他抬手指向巷口,果然有两个缠头巾的男人朝这边张望。
契约按上手印时,艾哈迈德的笑容突然凝固。
何芷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墙角陶罐里爬出几只黑甲虫。
房东抬脚碾碎虫子,金线长袍沾上污渍也浑不在意:\"日落前搬进来,我让人送新被褥。\"
暮色四合时,何芷烟抱着包袱回到陶罐巷。
门锁换了新的青铜锁,艾哈迈德带着四个持弯刀的壮汉堵在门口:\"这屋子要给我侄儿当婚房,押金就当违约金了。\"
\"契约写明租期三月。\"
\"小姐看漏了吧?\"房东展开羊皮卷,先前空白处赫然多出一行小字——若房主家中有婚丧嫁娶,可随时收回房屋。
他背后壮汉们故意将弯刀碰得铿铿响,\"或者去治安官那里评理?\"
石板路上传来巡夜人的梆子声,何芷烟摸向腰间软剑的手又松开。
她盯着契约上新添的蝌蚪文,突然嗅到羊皮卷上的松节油味——那行字分明是两刻钟前才写上去的。
\"滚远点!\"壮汉踹翻她的包袱,粗麻布散开露出半块馕饼。
艾哈迈德踢着馕饼滚进阴沟,金牙在火把下泛着油光:\"外乡人就该住骆驼圈。\"
更深露重时,何芷烟蹲在香料市场屋檐下擦拭玉佩。
西南方的金字塔轮廓已隐入夜色,唯有掌心星图还在发烫。
打更人经过时扔来半块椰枣糕:\"去白鸽客栈碰运气吧,法蒂玛夫人常收留落难姑娘。\"
客栈门楣挂着青铜风铃,穿茜色长裙的老板娘正在柜台后碾药草。
何芷烟尚未开口,对方突然举起琉璃灯照她眼睛:\"被艾哈迈德骗了押金?\"
\"夫人怎么...\"
\"你裙摆沾着陶罐巷的红土,袖口有他常用的沉香味。\"法蒂玛扔来热毛巾,腕间银镯刻着荷鲁斯之眼,\"住店可以,但每日清晨要帮忙磨豆蔻。\"
阁楼房间飘着乳香,木窗外能望见尼罗河的渔火。
何芷烟解开包袱,发现藏在夹层里的银币完好无损——幸好当时将钱袋分作三处存放。
她取出烧焦半角的羊皮卷,这是趁艾哈迈德踩甲虫时从废纸堆里摸来的旧契约。
月光移过窗棂时,楼下传来醉汉的吵嚷声。
何芷烟将耳朵贴在松动的墙板上,听到\"三个月赶走十二个租客\"的零碎词句。
风掀起褪色的窗帘,露出墙缝里塞着的半张契约残页,某个被反复涂抹的名字在星光下泛出磷光。
琉璃灯在药杵下投出摇晃的碎影,何芷烟盯着乳钵里渐渐变成细粉的豆蔻,耳畔还回荡着昨夜墙板后零星的对话。
法蒂玛夫人将碾好的香料倒进陶罐,忽然用银勺敲了敲罐沿:\"磨香料最忌分心。\"
\"夫人可听过艾哈迈德三月赶走十二个租客的事?\"
银镯碰撞声戛然而止。
老板娘茜色裙摆扫过地砖上褪色的莲花纹,指尖在柜台某处凸起的划痕上停留片刻:\"上个月有个波斯织女,押金被吞后吊死在陶罐巷的棕榈树上。\"她推开雕着圣甲虫的窗板,晨风卷着河水的腥气扑进来,\"治安官从他屋里搜出七份不同笔迹的契约。\"
何芷烟腕间的银链突然发烫,昨夜墙缝里那张残页上的磷光在记忆里闪动。
当啷一声,法蒂玛将青铜钥匙扔在研磨台上:\"申时前回来,今日有沙暴。\"
穿过市集时,卖椰枣的小贩正和巡城卫兵争吵。
何芷烟借着人群遮掩闪进香料铺,铜镜里映出后方两个跟踪者晃动的袍角——正是昨日艾哈迈德身边的弯刀壮汉。
她故意在肉桂与藏红花货架间穿梭,突然掀翻整筐胡椒,趁着呛人的金雾弥漫,从后窗翻进了抄经人的作坊。
羊皮纸的气息混着松节油味道扑面而来。
蓄着山羊胡的老抄经人吓得打翻墨瓶,何芷烟将两枚银币按在染黑的莎草纸上:\"劳驾辨认笔迹。\"
残页上的蝌蚪文在阳光下泛起诡异的青灰色,老抄经人的鹰鼻几乎贴到纸面:\"这是用圣书体打的底,又被平民体覆盖过。\"他枯瘦的手指在某个反复涂抹的字符上颤抖,\"看这收笔的鼠尾纹,是专门给总督府写公文的赛义德......\"
市集喧哗声突然逼近,何芷烟卷起残页从侧门退出,却撞进带着沉香味的热风里。
艾哈迈德的金牙在阴影里闪光,四个壮汉封住所有去路:\"小姐偷我房契?\"
\"老爷说笑了。\"她后退半步,靴跟碰到晒着羊皮卷的木架,\"租客查看旧契约不是常理?\"
\"常理?\"房东突然暴起掀翻木架,漫天飘落的契约里,何芷烟瞥见七种不同颜色的印泥。
壮汉的弯刀擦着她耳际划过,削断一缕发丝钉在门框上。
银链在腕间发出蜂鸣,时空开始扭曲——
腐坏的椰枣从半空坠落,翻倒的木架缓缓立起。
何芷烟在时间回溯的三分钟里疾退,指尖掠过即将飘到眼前的羊皮卷。
当弯刀再次劈来时,她已抱着三张关键契约滚进染缸后的暗巷。
沙尘暴提前来袭,黄雾吞没了追踪者的咒骂。
何芷烟蜷在废弃水渠里,就着漏进砖缝的天光拼凑契约碎片。
七份文书上,房主签名处都隐约透着被刮去的赛义德花押,而违约条款的墨迹竟全带着松节油的刺鼻味。
暮色染红尼罗河时,她将染血的布条缠上掌心。
客栈阁楼的木箱底层,藏着从染坊顺来的靛青颜料与蜂蜡。
当月光第三次爬上青铜风铃,何芷烟对着琉璃灯举起新制的印章,凹陷的荷鲁斯之眼与契约残页上的痕迹完美重合。
楼下的醉汉又开始拍打柜台:\"艾哈迈德今天又赶走个叙利亚商人......\"
风铃突然发出清越的颤音,盖过了未尽的醉话。
何芷烟吹灭油灯,将仿制的总督府公文塞进束腰。
沙暴余威卷着碎石拍打窗棂,像极了那日陶罐巷里金牙碰撞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