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顾家,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阴沟里的蛆,粪坑里的苍蝇。
佣人们叫她大小姐,出门在外所有人都对她彬彬有礼,客客气气。
她还有了一个新名字,叫做小愿。
尽管后来她知道,这个名字早就被刻在了墓碑上。
她是一个替代品。
因为她眉眼之间与那个死去的顾愿有一分相似,她被顾言抒带回来治疗何若因的精神疾病。
她原先并不在意,只要不在阴沟里,不在噩梦里,一个替代品,又有什么当不起的。
何况,她喜欢了顾言抒那么多年,只要能看着他,即便活得像死人的影子,她也甘心。
她藏着不能见天日的小小心思,直到三年前。
她在江老爷子的寿宴上喝醉,壮着胆子跟顾言抒表白。
第二天醒来顾言抒告诉她,他们可以在一起,但是不能公开。
沉浸在粉红爱情泡泡里面的楚星落,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
但是这三年,她发现顾言抒身边的女人,就跟从前一样,从来不曾断过。
他跟她们在一起,很快又结束。
顾言抒解释,那都是逢场作戏。
楚星落不置可否,她只能接受。
她也曾安慰过自己,只要能得到他的爱,一些走马灯似的女人又怎么样呢。
只要她坦诚地去爱,迟早有一天顾言抒会发现她的好,只专一她一人的。
直到与江家联姻的消息传来,楚星落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可笑。
顾言抒或许喜欢她,但他的妻子,永远不会是她。
她只是一个被收养的药引子,一个工具。
正想着,院子里顾家养了十来年的捷克狼犬,对着二楼阳台发出一阵呜呜声。
楚星落起身,趴在栏杆上,扔了一条牛肉干下去。
捷克狼犬又呜呜了两声,仰着头转了几圈,随后叼着牛肉干回到了花园旁边的大型狗窝里。
···
第二天,楚星落在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底液,才堪堪遮住那几道巴掌印。
她穿好何若因为她准备的礼服——
一件冰蓝色的公主裙。
方领边缘的有蕾丝镶边,腰部装饰着一条同色的冰蓝绸缎蝴蝶结。
纱质的泡泡袖,A字裙摆到小腿中部。
楚星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皮肤因为粉底液的缘故显得有些过分苍白以外,还是挺像一个公主。
订婚宴在京都最顶级的酒店焱京举办。
顾言抒和养父顾正怀已经先一步出发。
楚星落陪同何若因坐上了车。
那只在院子里一直跃跃欲试的捷克狼犬,也跳上了车。
楚星落扑进何若因的怀里,轻呼:“妈!”
何若因抱着楚星落,有些不悦地呵斥着急忙慌跑过来牵狗绳的佣人。
“怎么回事!不知道大小姐怕狗?!”
佣人低着头一边拉狗一边解释:
“是昨天江怜小姐过来的时候,提了一嘴说订婚宴把雄霸也带上。雄霸通人性,把这话怕是听进去了,一早就等在院子里,拿零食引诱都不回去···”
楚星落从何若因怀里起来,温声道:
“妈,既然是嫂嫂的意思,那就带上吧,给它另外准备辆车就是了。”
楚星落当然不怕狗,但是小愿怕狗。
在顾家,她不是楚星落,而是小愿,这是规矩。
雄霸的狗母亲疾风,原先是顾愿在世的时候养的。
几年前去世了,留下雄霸这个独苗。
听何若因说,顾愿怕狗,但是又非要养着那条狗母亲。
逗狗的时候总是躲得远远的,用很长的竹竿绑着骨头或者肉干喂狗,那时候顾愿七岁。
每次说到这些,何若因都一脸笑意地沉浸在回忆里。
楚星落第一次进顾家见到疾风时,也是被她过分像狼的外形吓得不轻。
可能那样的反应让何若因想起了自己的亲女儿,那以后她便认定,这个怕狗的女孩,就是她的小愿。
焱京酒店顶楼,宴会厅休息室。
身着正红色露背丝质礼服的江怜,一边妆造,一边优雅的逗狗。
楚星落坐在角落的沙发上,跟狗至少保持了有四五米的距离。
江怜摸着狗头,看了一眼楚星落。
“小愿,雄霸其实很乖的,你真的不用那么害怕。”
楚星落礼貌淡笑,“嫂嫂是还不知道这狗的脾性,若是见识过了,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江怜不懂楚星落的意思,正好顾言抒推门进来:
“好了吗,该出去了。”
他的声音温润如水,再普通不过的几个字,却让江怜瞬间红了脸。
“嗯。你等等,马上就好。”
江怜起身,从包包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她朝着楚星落走去,“小愿,这是我前几天逛街时候看到的项链,我觉得很适合你。尤其搭配你今天的公主裙呢。”
江怜将一条蓝宝石项链从丝绒盒子里拿出来。
楚星落认识这条项链,queen当季新款,设计师和切割工艺都堪称顶级,简直不菲。
看来这位江家小姐,是真的喜欢顾言抒,连带着对她都如此阔绰。
顾家与江家结亲,顾家算是高攀。
尽管江家三房没什么实权,但好歹是京都江家的旁支。
他们家女儿嫁过来,实在没必要讨好她这个养女。
楚星落起身,笑得落落大方:
“谢谢嫂嫂,很漂亮。”
听到这样的回答,江怜似乎很开心,眼睛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辉。
“我给你戴上吧。”
楚星落没有拒绝。
临走时,顾言抒给了她一个眼神。
楚星落淡笑回应,懒得读懂。
两人离开,休息室只剩下化妆师、楚星落和狗。
雄霸很懂事地耷拉着尾巴,坐到角落里一动不动。
十分钟后,楚星落出现在宴会厅。
她挽着何若因的胳膊,戴着得体的面具,应付着众多宾客。
何若因正与几位夫人寒暄着,忽然有位夫家姓蒋的夫人高声道:
“顾夫人,好多年不见,你家女儿可是越发好看了。···只是这好看是好看,可我看着怎么跟你和顾先生一点也不像呢···”
一旁有人暗暗戳她,小声道:“这位是养女,你不知道?别在这胡说了!”
这位夫人倒是来劲了,脸上尽是八卦。
“呀!养女?我记得顾家是有一个亲生的女儿啊,怎么亲生的没来,倒把养女带来了?”
何若因的身子僵了一下。
旁边有人将蒋夫人拉到一旁,示意她住嘴,又对着何若因解释道:
“这蒋夫人一直在香城生活,近日才回京都···”
何若因扯了一下唇角,皮笑肉不笑:
“是该回京都,否则亲手养大的女儿被给拐跑了都不知道。咦?蒋夫人怎么没带女儿过来?哦对,你女儿上个月跟一个穷小子私奔了,怎么?还没找回来呢?”
蒋夫人的脸一下就憋得通红。
旁边的夫人们担心在这样的场合闹得难看,赶紧将蒋夫人拉到一旁。
楚星落看着眼前的闹剧,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何若因没了精神,带着她回到休息室坐下。
“小愿,在妈妈心里,你就是我亲生的。”
楚星落想,今天的何若因倒是很清醒。
又或是她有时候根本就是装糊涂,来测试她这只提线木偶是否够听话。
楚星落点头,“妈,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