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站在那草屋门口，手在门边停了一下，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娘亲，进去瞧瞧。”云澈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响起来，“小心点，这地方的灵气被阵法锁住了，说不定是哪个老怪物的窝。”
林婉没出声，右手手指握紧了背后的玄凤剑柄，左手伸出去，轻轻一推那扇藤条编的门。
吱呀——
门开了条缝，往里滑开。
屋里头光线还行，墙上嵌了几块亮晶晶的石头。
正对着门摆了张梳妆台，有个女人背朝门口坐着，手里拿着把梳子，一下一下慢慢梳她那又黑又长的头发。
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裙子，身形窈窕。
林婉心头一跳。
那背影……有点眼熟。
放轻脚步走进去，屋里很安静，只有木梳子划过头发的“沙沙”声。
女人好像没听见有人进来，还是慢慢梳着头。
林婉绕到侧面，这一看，整个人僵住了。
那张脸……
眉眼、鼻子、嘴巴……竟然跟她自己，有七八分相像！
只是这个女人看起来更柔弱一些，眉宇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忧愁。
这是谁？
怎么会长得跟她这么像？
就在林婉脑子发懵的时候，里屋的帘子一掀，走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面容俊朗，嘴角带着温和的笑。
他走到女人身后，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木梳，替她梳起头来，动作温柔又熟练。
林婉的目光落到男人脸上，瞳孔猛缩。
那张脸……
那张她刻在心底，日思夜想，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脸！
“云……云大哥……”
林婉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喊出了那个名字。
她的夫君，云澈的父亲！
他不是……不是早就被林涯那些人害死了吗？
怎么会在这里？
还跟一个长得像她的女人……
两人好像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也没看见她这个人。
男人放下梳子，拿起桌上一支眉笔，弯下腰，细心地给女人描眉。
“阿婉，今天想画个什么样的眉？”
“就画远山眉吧，你不是说我画那个好看吗？”女人抬起头，看着铜镜里的男人，脸上带着幸福的笑。
阿婉……
林婉浑身一震，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在叫谁？
看着眼前这一幕，男人温柔体贴，女人巧笑嫣然，两个人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气氛，刺得她眼睛生疼，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娘亲！醒醒！这是幻境！”
云澈的声音猛地炸响，狠狠刺进林婉混乱的思绪里。
“这是心魔，是冲着你的执念来的，这俩都是假的！是幻象！”
幻境？
假的？
林婉身子晃了晃，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点。
她死死盯着那个男人的脸。
那眉眼，那笑容，跟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差别。
可是……
澈儿说，是假的？
“你看他们的脚下！”
林婉目光下移。
那男人和女人，脚下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影子！
在屋里光线的照射下，桌子有影子，凳子有影子，连梳子都有淡淡的影子，唯独这两个人，没有！
林婉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真的是……幻觉。
“娘亲，这种心魔幻境最是阴险，它会勾起你心底最深的渴望和遗憾，让你沉沦其中，消磨你的意志，最后把你困死在这里！”
“你看看周围的灵气，是不是都在往这两个幻象身上聚集？它们在吸取这里的能量，也在吸你的精气神！”
林婉运转功法一感应，果然，四周浓郁的灵气正丝丝缕缕地朝着那对男女飘过去，连她自己身上，都有一股微弱的生命力在不受控制地流失。
“斩了他们！”云澈的声音带着杀气，“不斩断执念，破除幻象，我们都得交代在这儿！”
斩了他们……
林婉的手搭在玄凤剑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剑柄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那是玄凤剑在回应她。
可她的目光，却还是忍不住落在那男人的脸上。
那是她的云大哥啊……
虽然知道是假的，可这张脸……她怎么下得去手？
“娘亲！别犹豫！你忘了他怎么死的了吗？忘了林涯和司徒家了吗？忘了我们还要去中州报仇吗？败在这里，就什么都没了！”云澈的声音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林婉的心上。
报仇……
对，还有仇要报！
为了澈儿，为了死去的云大哥，她不能停在这里！
林婉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最后化为决绝。
“破！”玄凤剑出鞘，对着那对柔情蜜意的男女幻影劈了下去。
剑光砍到身上，那两个人脸上的笑僵在脸上，变成一点点亮光，散在了空气里。
影子一碎，整个草屋开始扭曲变形。
眼前的景物跟打碎的镜子一样，一块一块往下掉。
林婉只觉得头晕眼花，等她重新站稳，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清亮的小河边。
河水潺潺流动，岸边的绿草地开满了不认识的小野花，远处山影朦朦胧胧。
河边的草地上，有两个人影在练剑。
男的穿着青衫，手里的长剑使得沉稳大气。
女的穿着白裙子，身形灵活，剑法轻盈飘逸。
两个人的剑法截然不同，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剑光交织，没有一丝杀气，只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
太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好像镶了道金边，林婉站在不远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
这个样子……
她以前做梦不知道想过多少回。
远离家族纷争，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他看书，她练剑，闲时一起切磋，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可现在，这画面跟刀子似的，一下下往心口捅。
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心口疼得像是要裂开。
“假的……都是假的，娘亲，稳住心神，这还是幻境。”
林婉闭上眼，可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她知道是假的，就是因为知道是假的，才更难受。
那些失去的，永远也回不来的，就这么活生生摆在眼前，翻来覆去地提醒着她。
“云大哥……”
林婉伸出手，想去碰碰那个熟悉的影子，可手指头穿过去，却只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