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绿皮火车，列车哐当哐当缓缓行驶，支援的镇子越来越远。
列车上，一筐筐蔬菜瓜果塞满了过道，背着鸡鸭的村民几人一堆坐着，叽叽喳喳大声聊天。乔杨和其他几个医生坐在列车一头，陆子游捧着李子跟卖水果的嬢嬢道谢，越过各种动物、竹筐，坐回乔杨身边，分李子给大家。
“今年大蛋怎么没来？”一个跟陆子游熟识的志愿者询问道。
“足球队有比赛，教练不让请假。”
另一个来支援的中年医生则望向乔杨说道：“乔医生，我看你适应的挺快，十多天做了十几台，停电了也没耽误，以后多来啊，咱们特别需要你这种人才。”
乔杨望向医生，觉得有些诧异：“您是年年都来？”
“我是参加的年头久，出勤率可不如小陆，我记得小陆自从参加，一次都没落下？”
陆子游笑着刚要说话，一个黑影突然“咕咕”叫着飞到乔杨腿上，是一只大公鸡，乔杨当场僵住。追过来的嬢嬢连比划带说：“不要动哦，它泼赖的很，一会儿啄到你眼睛咯。”
但此刻走道上挤满了菜筐子，嬢嬢一时间没法走过来。陆子游要去抓鸡，公鸡拼命在乔杨怀里扑腾，跳上了乔杨肩膀。
乔杨无奈只得闭上眼睛，同时制止陆子游：“你别乱动了！”
陆子游并不理会乔杨，只是嘘了一声，就朝公鸡扑过去。
一时间，一人一鸡搏斗的更激烈了。谁想公鸡并不恋战，径直跳上了乔杨的脑袋，随即就听她大叫一声，两手一举一把抓住公鸡，扔了出去。公鸡乱叫着飞入嬢嬢怀里。而乔杨则一身鸡毛，惊魂未定，陆子游看着她的囧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也跟着笑了，乔杨原本想骂陆子游，但见这番情景也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
窗外青山白云飞驰，好不美丽。
而此刻S市，跟黄桂枝一起吃完饭后，秦归和周静雯便要将她送回到周凯那边。
路口红灯，秦归停车，而周静雯坐副驾驶，黄桂枝坐后面。
忽然周静雯那侧的窗缝，有人塞进一张传单，她原本烦躁，想团成一团扔掉，却被传单上的字吸引，展开看了看。
传单上印着“求美医美培训学校”的宣传广告，秦归也看过来，低声念道：
“只要两万八千八百八，零基础线雕培训四天上手。多家医美机构合作伙伴，行业认证岗位直推，名额有限先到先得。这种黑医美培训班之前不是刚抓了一批吗？这么快又冒出新的了。”
周静雯冷着脸说道：“没有什么成本，利润又高，富贵险中求呗。你看他们也学精了，电话地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二维码。”
周静雯想了想，把宣传单折好塞进包里。
红灯变绿，秦归正要启动，却听黄桂枝大喊道：“停车，停车”
秦归诧异迅速开过红灯，将车停在了路边。黄桂枝打开车门跑出去，周静雯大惊，追出去，却发现她跑到路边呕吐起来，看样子整个人很难受。
周静雯从包里拿出一片湿巾递给了黄桂枝。秦归停好车后，也跟过来。
周静雯有些愧疚对秦归道：“忘记她晕车了。”
“也离得不远了，我们走过去吧。”
周静雯对秦归点了点头。
老旧居民区沿街底商，店挤店开了一溜儿，有理发的、修脚的、棋牌室、宠物店、水果摊、烟酒超市、卖房中介。一家四川餐馆挤在中间，小小的店面坐满了，外头还有排队的人。顾店的女人手脚麻利，有条不紊地打包外卖菜品、结账、点菜，看见周静雯秦归，出声招呼。
“几位？现在得等一等。”忽然女人看见黄桂枝，有点诧异，“哎，妈？周凯，妈回来了。”
后厨，一个男人探出头来，是周静雯的弟弟周凯，他看到周静雯带着黄桂枝回来，脸色有些难看，转身又迅速钻进了后厨。
女人意识到周静雯的身份，试探性询问道：“姐姐？”
周静雯点了点头。
女人热情地将周静雯招呼到角落的一张小桌边，让他们坐下，随即又端了三碗凉面和小菜，放到桌上。
“第一回见面哈，姐姐，这位是，姐夫？”
周静雯并没有正面回答女人的问题，而是边打量着店面边开口询问道：“这店开了多久了？”
坐在周静雯身边的黄桂枝把凉面往周静雯那边再推推。
“赶快吃哦，面都要坨了。”
女人看了一眼黄桂枝说道：“快两年了。我一直都说，我们既然来了，应该来找你的嘛，周凯这个犟拐拐，不准我们跟你说。”
后厨的爆炒声停了，紧接着周凯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那边要结账你没看到？你还摆起龙门阵咯？”
“你们慢吃哦。”女人走去结账，周凯扯着围裙出来。
周静雯冷冷望向周凯说道：“都告诉你她生病了，还让她在外面乱跑。”
“关你屁事。”周凯也不看周静雯。
“不关我事警察给我打电话呀。你上次怎么说的？用不着我管，你自己能照顾好。就是这样照顾的？”
“老了不都这样，东东颠颠的。”
周静雯见周凯这副态度，不满说道：“你有没有点常识？这是阿兹海默，一个人出去很危险。”
“全家死绝都和你没关系。”周凯也撂下了狠话。
周静雯听闻脸色一白，而秦归也望向周静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从小家庭和睦，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亲兄妹之间竟然会说这么戳心窝子的话。
“你自己说的。”周凯抢在周静雯开口前，冷冷说道。
周静雯又想起了那一年，她离开家那个时刻。其实那天周凯追到了汽车站，他也发现了周静雯，二话不说上去就把周静雯随身的小包抢了过来，翻腾几下想要掏出存折。
周静雯脸色突变，边想从周凯手中抢回存折，边大声喝道：“你做啥子？”
周凯未免周静雯将存折抢走，高举了起来：“你他妈黑心子婆娘，家头边的你都要拿。”
“这些都是我自己赚的，我自己的钱。”
“你有啥子自己的钱？人家女娃儿都是往家里拿，哪个拿家里面的？你上大学有啥用？你把钱都拿走了，我以后结婚咋办？老妈子生病了咋办？”
姐弟俩动静闹得有点大，不一会周围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对周静雯指指点点。旁边的司机摁喇叭催促，周静雯着急，发狠踢向周凯裆部，他瞬间缩成一团。周静雯这才夺过存折，捡起掉在地上的小包，周凯哆嗦着发狠。
“行（hang）事的以后你就不要回来了。”
周静雯低头盯着周凯，一字一句说道：“我本来就不准备回来了。全家死绝都和我没关系。”
说罢周静雯撞开看热闹的人，上了小巴。
车缓缓开动。车上，周静雯抱着包坐在最后一排，透过车玻璃，人群越来越远，她没有回头。
周静雯已经和秦归离开了周凯的小店。
秦归开着车，时不时地望向靠在窗户上沉思的周静雯，想了想，他还是开口安慰道：“小时候说的那都是气话。”
周静雯淡淡说道：“不是气话，我是没打算回去的。只是没想到，才十几年，她就变成这样了。”
秦归看了看周静雯，不再说话，留给周静雯一些空间，他知道她现在需要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