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生于富贵之家,自幼饱读诗书,奈何体弱多病,便又念经诵佛,以求清心。”她幽幽叹息,眼中泛起一丝哀怨,“我深居闺阁,足不出户,不思过往,不念将来。岁月如梭,熬死了爹娘,葬尽了亲人,最终只剩下我一人,孤独终老。八十岁时,仍是处子之身,未曾尝过人间情爱!”
“你在世时竟未出阁?”天云闻言,不禁诧异。
她轻轻摇头,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后来,我入山修行,不知过了多少年,前尘往事渐渐模糊,连我自己也忘却了。”见天云满脸疑惑,她继续解释道,“直到天帝感念我的功德,为我筑造驱妄台,封我为幽冥之神,熬制和分发迷魂汤。”
“迷魂汤?”天云低声念了一句。
“因我姓孟,世人便称其为孟婆汤。”她淡然一笑,解释道。
“原来如此。”天云点头,心中早已猜到几分,顿了顿又问,“那你为何不在奈何桥司职分汤,反倒偷跑到了人界?”
“哎!”她长叹一声,幽怨之情溢于言表,“我在奈何桥上度过了千万年,听尽了悲欢离合,看遍了人世沧桑。渐渐地,一些往事浮上心头,我不禁感慨,生前空活百年,竟未曾真正活过!”
天云见她神情悲戚,知她心中愤懑难平,或许这便是她逃离阴间的原因。
她情绪愈发激动,泪水夺眶而出,痛哭道:“我一生未曾尝过男女情爱,未曾体会鱼水之欢,更未曾享受过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我好恨啊!恨自己空活一世,恨自己未曾真正活过!”
“所以,你遍览人间鬼道的悲喜哀乐,深知男女情爱之事后,便愤然悔悟,擅离职守,逃离了阴间奈何桥,重返人间?”天云唏嘘不已,叹道,“如今你在人间已有所体验,何不趁阎罗和天帝尚未发觉,赶紧返回阴间?”
“哪有那么简单?”她苦笑一声,眼中满是无奈,“我在阳间已逗留数日,只怕奈何桥上的迷魂汤早已分完。这些天,不知有多少阴鬼未饮迷魂汤,便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转世。此事若被阎罗王察觉,必然会上报天帝,治我擅离职守之罪。”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天云心中一凛,深知此事关系重大,阎罗王迟早会发觉,届时她必将难逃责罚。
“那怎么办?你总不能一直这样逗留在阳间吧?”天云替她担忧,沉吟片刻又道,“纸包不住火,天长日久,东窗事发,天帝必会派人捉拿你。再说了,我是道士,捉鬼本是我的天职……”
“要不,你把我收了吧!”她忽然抬眼,幽怨地望着他,“让我一直陪伴着你!”
天云苦笑一声,摇头道:“天帝神通广大,我又岂能藏得住你?”
孟晚儿闻言,脸上露出无比失望的神情,泪如珠线,滚滚而下。
她深深叹息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回地府,任凭冥王处置,哪怕是打入无间地狱,我也认了!”
天云心中一紧,无间地狱是何等恐怖之地,他岂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受苦?毕竟两人之间也算有过一段孽缘。
“罢了,我送你下去!”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揽下这桩棘手的差事,“我去跟阎罗王求情,让他饶你一命!”
孟晚儿一听,顿时目瞪口呆,心中思忖:“你好大的口气!且不说送我下冥界,竟还敢说向阎王求情?”
天云看出她的疑虑,呵呵一笑,道:“你别看我只是个小道士,我师父来头可不小。阎罗王或许会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也未可知。”
“好吧!”她轻声应道,心中虽不抱太大希望,但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也无妨。
“先等等!”天云忽然想起一事,皱眉问道,“被你迷惑的那几个人,你究竟施了什么法术,让他们失魂落魄?如今他们像个傻子一般,不仅忘了与你之间的事,还整日神情木讷,痴痴呆呆的。”
“我只是给他们喝了一点迷魂汤。”她淡淡答道。
“你给活人喝孟婆汤?”天云瞪大了眼睛。
“那算不得真正的孟婆汤。”孟晚儿悠悠说道,“我在汤里少放了几样东西,他们喝了,也只是忘记了一段往事罢了。”
“原来如此!”天云恍然大悟,随即说道,“那咱们上路吧!”
“喔喔喔……”远处传来一阵鸡鸣声,天色渐亮。
“你等着,我给你开路引!”天云说着,便开坛作法。
他焚香祝告,步罡踏斗,掐诀念咒:“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幡。十殿阎罗急急如律令!”
剑指点处,火星飞溅,桃木剑尖的灵符瞬间燃起,化为灰烬。他搁下桃木剑,铺上黄纸,笔蘸朱砂墨,画了一张灵符。灵符点燃,化为灰烬时,他将其抛掷而出。孟晚儿伸手接住,灵符已化作一道阴符路引。
路引已成,地门已开。
地底下钻出两只鬼差,其中一只骂骂咧咧道:“谁这么不通情理,天都快亮了还把我俩召唤上来?”
两只鬼差见到孟晚儿,先是一愣,随即不由分说,便要拿枷锁套她。天云正欲出手阻止,孟晚儿却向鬼差示出一块令牌。
两只鬼差一见令牌,吓得赶紧跪地哀求:“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是上神,请您饶恕小的吧!”
原来,她身为天帝所封的幽冥之神,这块令牌便是她身份的象征。鬼差虽未见过她,却认得令牌。
“起来吧。”她轻声说道,“你俩带我下去。”
“多谢上神!”鬼差磕头如捣蒜,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怯怯问道,“上神,以您的身份,阴阳两界岂不是来去自如,怎么……?”
“休要多问!”她轻声叱道,“你俩就当我是生魂,该走的路都走一遍便是。”
“是是是!”鬼差不敢违命,带着她返回阴间。
两只鬼差一个拿着勾魂牌,一个拿着批票,带着孟晚儿在岛上兜兜转转走了半圈,来到一处空地。她对着空地拜了一拜。
天云见状,心中诧异:“对着空地拜什么?”
他开了天眼一看,眼前赫然耸立着一座气派的土地庙,却透着一股阴森之气。此土地庙非俗世中人们拜祭的土地庙,凡人看不见,却又切实存在,是人死后奔赴阴间的第一站。
“公公办事公道,婆婆苦口婆心!”天云口念土地庙楹联,轻笑一声,“有点意思!”
“土地公公!”
“土地婆婆!”
两鬼差轮流呼唤,随即齐声喊道,“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