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记工作持续进行着,一个接一个的名字和数字被记录下来,李大力的手腕已经酸痛得快要抬不起来了。
可就在这时,刚刚才维持好的队伍又开始骚动起来。前面的队伍刚刚被疏散开,后面又有人往前挤,试图多砸点钱。
“我先来的!让开!”一个年轻小伙子涨红了脸,拼命往前挤。他手里攥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看样子装了不少钱。
旁边一个大叔不乐意了:“放屁!明明是我先到的!”他粗壮的手臂一挡,把年轻人挤了个趔趄。
队伍后面的人见状也开始往前涌:“别插队,要按先来后到!”
“谁跟你们讲这个!谁投的钱多谁就该排前面!”她怀里抱着个沉甸甸的布包,看样子也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场面顿时又乱成一锅粥。有人等不及了,直接把钱袋子往李大力那边扔。
“啊——”李大力躲闪不及,一个沉甸甸的布袋砸在他肩膀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哎呀我的妈!哪个缺德的扔的?这是要把人砸死啊!”
不远处的任局长也好不到哪去。他站在吉普车旁拼命维持秩序,后背的制服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
就在众人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厉以宁教授终于带着裴瑜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两人走到近前时,任局长和李大力已经累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冒着热气和水汽,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任局长!李队长!”厉以宁带着裴瑜挥手招呼道。
两人闻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任局长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厉教授!您总算来了!”
转头看向裴瑜时,任局长的语气中带着些埋怨的意味。他指了指身后乌泱泱的人群,说:“你就是裴瑜同学吧?你看看你招来的这些人!一个个送钱送得跟拼命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抢钱呢。”
李大力也丢下笔凑了过来,指着地上堆积如山的钱袋说:“厉教授,这些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直接把钱全扔给我了!这不是为难我吗?”
厉以宁教授亲眼目睹这场面,也被现场的热情吓了一跳,这阵仗比他想象中要夸张十倍不止。
他定了定神,上前为裴瑜解围:“任局长,李队长,这事儿真不能全怪裴瑜同学。当初在报纸上刊登新闻,是经过校领导班子集体讨论决定的。谁能想到老百姓会这么热情,直接把钱往这儿送啊?”
任局长张了张嘴,一时语塞。他摘下帽子,使劲扇了扇风,无奈地摇头:“说实话,我见过抢钱的,见过偷钱的,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多人上赶着送钱的。”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满地的钞票:“现在可好,这么多钱堆在这儿,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这个局长就别当了。”
那边李大力已经重新坐回登记桌前,拿起笔继续埋头记账:“我先把账记好。不管怎么样,钱都得给人家记清楚。要不然明天就有人来闹事了。”
厉以宁悄悄把裴瑜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裴瑜啊,现在这情况,你算是骑虎难下了。”
他指了指周围躁动的人群:“你看看这些人的架势,要是现在说不收钱,这些人还不得把咱们学校给拆了。”
裴瑜点点头,没有说话,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狂热的人群,心情十分复杂。
地上的这些钱,很可能可都是他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血汗钱。有人可能是把准备盖房子的钱拿来了,有人可能是借遍了亲戚朋友凑的,还有人说不定是把给儿子娶媳妇的彩礼钱都掏出来了。
如果最后辜负了这些人的期望……裴瑜不敢再往下想了。
眼下的情形,已经由不得裴瑜说半个“不”字了。
她要是敢当场宣布“这钱我不收,大家都拿回去吧”,那场面非得直接爆炸不可。
这么多钱堆在这儿,谁不想趁机捞一把?保不齐就有人趁乱往兜里塞几沓,到时候就算想查都查不清。光是想想可能发生的混乱,就让人头皮发麻。
要是只有五十万,裴瑜咬咬牙还能把持得住。可眼前这阵势,地上堆的钱少说也得上百万了,是普通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巨款。
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是见过世面的干部,看到这么多钱摆在眼前,谁能不动心?
在1986年的华国,市面上最大面额的流通纸币是十块钱的“大团结”,一百元面额的钞票要到1988年才开始大量发行。
所以现在地上堆着的这些钱,最大面额也只是十块钱一张的,还有些五块的、两块的,甚至一块的毛票都混在里面。
一大堆钱摞起来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只能说太壮观了。就连见多识广的任局长,这会儿也看傻了眼。
裴瑜心里很清楚这些人为什么像疯了一样抢着给她送钱,甚至生怕她不肯收。
这种生怕错过发财机会的狂热心态,她上辈子在券商打小黑工时见得实在太多了。
上辈子在那些所谓的“财经大V”、“炒股大师”的粉丝群里,每天都能看到类似的场景。
那些被割韭菜的散户们,为了能挤进“大师”的粉丝群,不惜花费几千甚至上万的入群费。
可进了群才发现,所谓的“内幕消息”不过是网上随处可见的废话,所有的买卖决策还是要自己来做。
群主除了每天吹嘘自己真假难辨的“战绩”截图,就是说些模棱两可的场面话,赚了钱是“大师指点有方”,亏了钱就推说是“市场大环境不好”,或者说你操作不当,横竖人家稳赚不赔。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大把人心甘情愿地交钱,就为了那一点虚无缥缈的暴富希望。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讽刺,钱这东西,永远都是往最不缺钱的人口袋里钻,就像感情,永远都流向最不缺爱的人。
现在她裴瑜就是那个“不可能缺钱”的主儿,至少在看了报纸的老百姓眼里是这样。
自从裴瑜在报纸上露脸,北大高材生和华国首个Imo金牌得主的身份一亮,高智商的人设已经得到了最权威的认证,再加上已经在东京有了神乎其神的投资战绩,老百姓不疯才怪。
一次报道可能是夸大的,两次可能是运气,可当裴瑜的名字一而再、再而三地登上头版头条时,在全国人民眼里,她就成了会下金蛋的母鸡。
裴瑜还是低估了这个年代报纸杂志的威力。
1986年电视还没完全普及,互联网更是连影子都没有,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老百姓获取信息主要就靠报纸。
现在的报纸可不像后世那样没人看,随便一份地方晚报的发行量都能轻松破十万,更别提《人民日报》《经济日报》这些全国性大报了,动不动就是几百万份的销量。
全国上下有几百种发行量过百万的报纸,几千种发行量超十万的杂志。这些媒体在过去几个月里,集中报道了好几个裴瑜的事迹,光是关于她的专题报道就有几十篇,更别提那些转载、评论和全国上千万的读者来稿了。
报纸上白纸黑字的报道就是最大的权威,而裴瑜,就是报纸上经常出现的“财神爷”。
这么轮番轰炸下来,裴瑜已经凭借着纸媒的力量,妥妥的成为了这个时代的顶流人物。
别说商业界了,就连街边卖菜的大妈都知道北大有个叫裴瑜的财神爷。
那些做梦都想发财的人,自然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从全国各地涌过来,哪怕要为此付出巨额代价也在所不惜。
他们哪是在投资?分明就是在赌。把全部家当押在她身上,指望着她能点石成金,跟后世那些追着网红荐股的人简直一模一样。
任局长摇来的一大群人,和李大力一起忙活到晚上,眼看着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才把地上的钱和联系方式对应起来登记清楚。要再确定裴瑜的投资方案和事后怎么分配,显然是来不及了。
李大力放下笔,活动着酸疼的手腕,长出一口气:“总算登记完了!一共是……”他翻了翻记录本,“一共是三百三十七万八千二百零三十八块!”
任局长听到这个数字,差点没站稳。
厉以宁看了看手表:“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任局长点点头:“那这些钱怎么办?总不能放在这儿过夜吧?”
厉以宁说:“先把钱运到学校的保险柜里存着,明天再找银行的人过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