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的日头毒得似浇了滚油,我蹲在潘家园东头的老槐树底下,斑驳的树影碎了一地,却遮不住后脖颈子那股钻心的痒。
手机支架歪歪斜斜地支在青砖缝里,砖缝间还沾着前夜雨后的湿泥,几只蚂蚁正绕着支架腿打转。
直播间标题血红血红地闪——“关中摸金郎,带你挖出西周活人桩”,那艳得刺眼的字体活像是蘸了朱砂写的。
弹幕里飘过一串“主播又在吹牛逼”,我嘬着牙花子没搭理,舌尖抵着上颚磨了磨,镜头却悄悄往斜对角那个瘸子摊位上挪。
瘸子的摊位不大,一块褪了色的蓝布铺在青石板上,上头摆着几串油光水滑的玉蛊虫串子。
那玉珠子泛着一层诡异的油光,像是被人常年盘玩,最中间那颗青不青黄不黄的,表面凹凸不平,活像从死人嘴里抠出来的烂槽牙。
我眯眼去瞅那纹路,汗珠子顺着脊梁沟往下滑,洇进背心,黏糊糊地贴着皮肉。
三个月前在秦岭墓里,昭王棺椁塌下去那会儿,溅到我眼角的尸水就这色儿——浑浊、发绿,还隐隐带着腐朽的甜腥气。
“老铁们瞅准喽!”我把镜头怼到玉蛊虫跟前,手指刻意悬在珠子上面,指甲缝里还残着点儿墓土的黑渍。
“正经西周的玩意儿,您瞧这血沁……”话还没说完,弹幕突然炸了锅。
画面里那颗玉虫子正在诡异变色,日头从琉璃瓦的豁口斜插下来,虫肚子上一圈圈螺旋纹跟活了似的,在阳光底下缓缓打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蠕动。
瘸子的金牙在阴影里一闪,黄灿灿的光刺得我眼皮一跳。
这老头儿看上去至少得有七十多岁了,那双手简直就像干枯的树枝一样,瘦得皮包骨头,而且指甲缝里还嵌着黑乎乎的泥土。再看他脚上穿的那双千层底布鞋,鞋帮子上沾的可不是普通的黄泥,那星星点点的青铜渣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一种冷森森的铜绿色,显然是刚刚从盗洞里面带出来的生坑货。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弯腰去系鞋带,同时把镜头巧妙地扫过他的脚脖子。
果然,我看到他的袜筒边上露出了一块黑漆漆的皮肤,上面布满了鱼鳞一样的瘢痕,一层一层的,看得人心里直发毛,那感觉就像是被什么剧毒的东西咬过一样,又好像是长期浸泡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留下的尸斑。
就在我心里暗暗吃惊的时候,那个瘸子突然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就像是砂纸在磨棺材板一样,又哑又糙,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后生,这物件儿可沾因果。”瘸子突然开口,声儿跟砂纸磨棺材板似的。
他枯树枝似的手指头按在玉蛊虫上,指节泛着青白,我眼睁睁瞧着虫肚子裂开道细缝,黑水渗出来,在帆布上洇出个狰狞的傩面鬼脸,水痕弯弯曲曲的,像是在狞笑。
弹幕里窜过条金光闪闪的VIp弹幕:“主播快看脚底下!”我低头一瞅,槐树根底下的阴沟水正咕嘟咕嘟冒黄泡,活像烧开的尸油,腥臭味一股股往鼻子里钻。
怀里的半截帛书突然跳了下,隔着冲锋衣都能觉出那股子阴寒——三个月前粘在掌心的尸蜡,这会儿正在化成冰碴子,冻得胸口生疼。
瘸子咧开嘴笑了,金牙缝里卡着根艳红的丝线,像是某种符咒的残线。
他袖口往上一撩,那道青铜守宫纹身的尾巴尖正好盘在虎口上,鳞片在光下闪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我后腰别的分土剑突然震起来,剑鞘上的云雷纹烫得人皮肉生疼,仿佛底下燃了团幽蓝的火。
“二十年前打柿子沟过……”瘸子指甲抠着金牙,咔哒咔哒地响,“九条土龙拱着个青铜椁子,那夯土堆里淌出来的可不是尸水……”
直播间突然卡成雪花屏,滋滋的电流声里隐约传来某种低沉的嗡鸣,像是地底深处的铜钟在震颤。
最后定格的画面里,瘸子抬起的袖管掉下块青铜残片,上头沾的青膏泥还泛着水光,在镜头里折射出诡谲的磷绿色。
弹幕炸出一片“卧槽”,Id叫“搬山道人1973”的土豪连刷了十个火箭,血红的大字飘在屏幕上:
“快拍他后脖颈子!”
我抻着脖子往瘸子领口里瞅,那松垮的衣领下,汗津津的皮肤上趴着条蜈蚣似的疤,蜿蜒扭曲,像是被人硬生生缝进去的。
还没等我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怀中的帛书突然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猛地挣脱了我的怀抱。
我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只见那半步帛书在空中展开,上面绘制的昆仑墟地图上,原本应该是骊山标记的地方,此刻竟然开始往外渗出一颗颗鲜红的血珠子。
这些血珠子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它们顺着地图上的线条流动,逐渐汇聚成九条小血龙。
这九条小血龙栩栩如生,它们围绕着地图中央的一具棺材打转,仿佛在守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小血龙的尾巴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道血淋淋的痕迹,这些痕迹竟然隐隐形成了一个“凶”字的卦象。
就在我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的时候,瘸子的影子不知何时悄然笼罩在了我的身上。
一股阴森的墓砖味的哈气,如同一股冷风,轻轻地吹在我的耳根子后头。那股凉意,仿佛他是刚刚从地窟里爬出来的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紧接着,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司烜氏的眼珠子,该嵌在龙脊梁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