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意思。”
面对张清的质问，那名销售员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后世网络上人们嘲讽“xx考上大学，xx进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但在当前这个时代，那是货真价实的事实。
城市供销社及其下属商场的销售员，可都是妥妥的高端岗位，既吃商品票又吃政策饭，是全社会羡慕的“香饽饽”。
因此，从某种客观角度讲，两个销售员看不上王大庆三人，其实并无违和。
但问题是，张清不认这一套。
在他的观念中，所有人都是为了社会主义共同理想奋斗的战士，职位有高低，身份无贵贱，没有谁能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
当下拳头一握，准备上前讲一通道理。
王大庆察觉到苗头不对，赶紧抢前一步，主动问道：“步枪子弹有吗？”
他一开口，带着浓重的东北大城市口音，一听就知道来头不小。
两个销售员顿时脸色古怪，明显猜错身份，互相推搡着想把对方推出去应付场面。
最后还是年纪小些的销售员“败阵”，语气生硬地开口道：“六元一盒。”
这价格明显比去年高了一些，按现在行情，一盒二十发子弹，也就是每发三毛，的确略贵。
王大庆心里一动，怀疑对方是临时抬价敲竹杠，于是笑着问：“买多些，有优惠吗？”
“有是有，但我怕你没那个票子。”年轻销售员冷笑着回击，语气中满是不屑。
王大庆也不恼，手一伸，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弹票：“二十盒。”
两名销售员脸色顿时一变，表情从懒散转为紧张。
年长那位当即冷声问道：“你们的档案落在哪个公社？买这么多子弹干什么？！”
虽然这个时代还未全面禁枪，但由于社会运动频繁，像王大庆这种普通老百姓一次性购买大批子弹，的确已经触发内部警戒机制。
王大庆知道事情有点棘手，正准备解释。
张清却上前一步，冷冷开口：“我是朝阳公社民主屯供销社主任张清，叫你们领导出来。”
王大庆和李大夫对视一眼，齐齐愣住了。
作为一个村级供销社主任，这么当面对地区供销总社销售员喊话，胆子也太大了吧？真不怕对方一怒拔枪？
“啪！”老销售员猛地拍了一下展柜，大声吼道：“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另一名年轻销售员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怒火几乎要喷出。
李大夫焦急地推了推王大庆，示意他赶紧劝阻张清，别把事情闹大。
王大庆还没来得及张口，张清又一次强势开口：“让你喊就去喊，哪来那么多废话！”
两名销售员平时可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别说普通顾客，连县级供销社的干部见了他们都得客客气气，如今被一个看起来身份不明的乡下主任指着鼻子呵斥，怒气一下子冲上脑门。
年纪小的销售员当即转身，拉开展柜里的枪支抽屉。
“劝你别冲动。”张清眼神犀利地盯着他，语气森冷。
王大庆当场就懵了，肠子都悔青了，心想自己干嘛非带这尊“硬木头”过来？
他凑近张清，语气近乎哀求：“哥，我叫你哥了，给小弟个面子，咱别跟她们计较，成不？”
都快要跪下了。
“既然你知道我是你哥，那就安静待着，别妨碍你哥处理事情。”张清神色不变，语调平稳。
王大庆嘴角抽搐，简直无语。还搞什么认哥占便宜？从户籍生日上来看，他可是足足比张清大了二十四天！
不对，关键现在不是较年龄的时候，得赶紧控制局势！
他伸手抓住张清右手腕，同时使眼色让李大夫抓住左边，两人联手准备把张清拖走。
与此同时，那个年轻销售员已经给手枪装好了弹夹，目光死死盯着三人，气氛一触即发。
“暴徒，敌特分子。”老销售员虽然怒火中烧，却还保有一丝理智，立刻喊出了合理名目，试图以此正当化拔枪。
就在这时，展柜后方的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脑袋略显秃顶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出。
“咋回事？”他皱眉问道。
“组长！”老销售员立刻如抓住救命稻草，手指王大庆他们就喊：“报告组长，发现三名敌特，试图强行购买枪弹，请求批准当场击毙！”
听到这话，秃顶组长原本严肃的表情顿时绷紧，快步走到展柜前。当看清王大庆三人的模样时，他神情一变，慌忙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
“欢迎领导莅临视察指导！”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谦卑得几乎要鞠躬。
两名销售员面面相觑，彻底懵了：谁是领导？
“你们两个是干什么吃的？主任秘书张清同志来我们展柜视察，你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秃顶组长反手一通训斥，语气极为严厉。
这哪是训话，分明是暗示。
老销售员立刻领会，迅速切换表情，立正答道：“组长，我们正在按上级指示调整销售话术，为夏季业务准备，方才疏忽了，还请领导多包涵。”
话里话外，全都是自圆其说。
秃顶组长立马打断：“下班写份检讨，明天早上我要看到。”
“是，好的。”老销售员低头答应。
年轻销售员还没转过弯来，手里的枪还没放下，满脸怀疑地道：“他们一来就说要买二十盒子弹，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视察的，组长您不会搞错了吧？”
秃顶组长听完这一句，额头都渗汗了，心中叫苦连天：小祖宗，你就明说要我死算了！
事已至此，再责怪下属也无济于事，只能强忍焦躁，稳住局面。
他强行挤出微笑，面对张清正色道：“金销售员是新来的，不太懂规矩，是我这个组长疏于教导。稍后我会亲自撰写检讨，详细说明疏漏，劳烦张秘书指正。”
“二人今后工作……”张清也顺势板起脸，开始一本正经地进行现场指导。
秃顶组长不断点头，连连称是。
两名销售员只能硬着头皮站在一旁聆听，心中却是哀嚎连天：大水冲了龙王庙，祖宗保佑张秘书别一怒之下，把我们调去最边远的山区门店！
与此同时，李大夫凑到王大庆背后，小声问：“啥情况？”
王大庆也满脸茫然，前世的记忆里压根没这段插曲，他只能低声应付：“先忍着，等回头我跟你细说。”
不多时，张清终于结束“视察指导”。
王大庆顺利买到子弹，秃顶组长亲自带队，将他们“热情”送出门外。
刚一走出商场，王大庆便满脑子疑问：“啥情况？怎么从村供销社主任突然跳到地区主任秘书了？”
张清淡淡回道：“主任是我大姨。”
“啊？”王大庆一脸问号，“你认真的？”
张清叹了口气：“也是今天送野牛肉去申请额外粮食指标才知道的。怪不得我退伍转业，进供销系统那么顺。”
王大庆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个年代，掌控全国物资流通的供销系统，绝对是顶流铁饭碗，无数人削尖脑袋都挤不进去。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他问道。
“我怕被揍，没敢拒绝，就说还想在基层再干一阵。”张清说着回头瞥了眼。
只见秃顶组长仍带着两名销售员，保持标准姿态站在门口送别，看到张清回头，还立刻躬身鞠躬：“欢迎领导随时莅临指导工作！”
张清点头致意，继续对王大庆他们说：“那秃顶是我大姨的老部下，跟着共事好些年了，他那态度你们别太在意。”
王大庆却哪能不在意？
前头千方百计想让张清燃起斗志都没效果，没想到一句“大姨是领导”，瞬间把人从基层打工人变成了系统核心人物。
无论如何，这个得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