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的水军训练有素,行动迅捷。
随着他一声令下,各船的士卒们立刻行动起来,放下更多的跳板,一部分人持戈肃立,在渡口周围建立起警戒线,警惕着对岸可能出现的曹军追兵;
另一部分人则迅速而有序地开始接应岸上的残兵败将。
场面虽然因人数众多而显得有些拥挤,却丝毫不见慌乱。
伤势较重的士兵被优先用简易的担架抬上船,随军的医官们早已在甲板上准备好了药物和绷带,立刻开始进行紧急救治。
那些尚能行走的士兵,则在水军士卒的搀扶和引导下,踉跄着踏上跳板,登上甲板。
他们的脸上大多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和麻木,许多人一踏上坚实的甲板,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便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沉沉睡去,鼾声很快此起彼伏。
我站在旗舰的船舷边,看着这幅景象,心中五味杂陈。
关羽带来的不仅仅是船只和兵力,更是一种秩序和安全感。
对比之前在长坂坡那地狱般的混乱和绝望,此刻虽然依旧狼狈,但至少,暂时脱离了虎口。
主公在关羽和张飞的搀扶下,也登上了旗舰。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彩。
他看着那些瘫倒在甲板上熟睡的士兵,看着那些正在被救治的伤员,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对关羽道:
“云长,辛苦你了。若非你及时赶到,我等……只怕……”
“大哥不必多言!”关羽扶着刘备坐下,沉声道,
“保护兄长和将士们,是云长的职责!如今曹贼势大,此地不可久留。待将士们都上船后,我们立刻起航,前往夏口。”
孔明、元直、子龙也相继登船。孔明依旧轻摇羽扇,但眉宇间的忧色并未完全散去。
元直则显得沉默了许多,目光不时扫过江面和远方的岸线,显然也在评估着当前的局势和潜在的风险。
子龙则第一时间检查了船上的防御部署,安排了部分还能战斗的士兵协助关羽的水军进行警戒。
我走到元直身边,低声问道:“‘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元直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同样低声道:“一切顺利,已按计划转向预定水路,比我们这边,要安稳得多。”
我心中稍定。
只要“暗线”无碍,那我们这“明线”承受再大的风险,也算值得。
至少,核心的人才、技术骨干和未来的希望,都得以保全。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江面上只剩下星光和船上摇曳的灯火。
岸上最后一批还能行动的士兵也终于登上了船只。
负责断后的水军士兵迅速撤回,收起跳板。
“起锚!开船!”
随着关羽一声令下,巨大的铁锚被缓缓绞起,发出沉重的“嘎吱”声。
水手们熟练地操纵着帆索,调整着船帆的角度。
一艘艘战船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调转船头,脱离了汉津渡口,顺着滔滔汉水,朝着下游驶去。
我站在船头,任凭带着水汽的夜风吹拂着我的衣袍和发丝。
身后,是暂时获得安宁的残兵败将,他们蜷缩在甲板的各个角落,沉浸在疲惫带来的短暂休憩之中。
船舱里,不时传来伤员压抑的呻吟和医官低声的吩咐。
回望身后,汉津渡口那微弱的灯火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当阳、长坂坡的方向,更是早已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那里,留下了太多的鲜血、尸骨和破碎的家庭。
一将功成万骨枯,而此刻,我们连“功成”都谈不上,仅仅是为了求得一线生机,便已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船队在夜色中静默地航行。
江水拍打着船舷,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声响,仿佛一曲无言的挽歌。
月亮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中天,清冷的月光洒在江面上,铺就一条破碎的银色绸带。
两岸的景物在月光下呈现出模糊而朦胧的剪影,飞速地向后退去。
此刻的我们,就像是漂浮在这茫茫江水上的浮萍,暂时摆脱了岸上猛虎的追捕,却不知这江水会将我们带向何方。
前方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是刘琦公子真诚的接纳,还是又一个新的困局?
江东的孙权,又是否会愿意伸出援手,共同对抗强大的曹操?
一切,都充满了未知。
旗舰的船舱内,灯火通明。主公、关羽、张飞、孔明、元直,以及几位侥幸生还的将领,正在商议着后续的对策。我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选择独自在船头多站一会儿。
夜风带来江水的腥气,也带来了些许寒意,让我在经历了白日紧张的算计和调度后,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些。
长坂坡之战,虽然依靠“双轨计划”保全了核心力量,但“明线”的损失依旧惨重,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数千士兵战死沙场。这个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主公的“仁义”之举,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拖慢了我们的行军速度,但也确实让他收获了部分民心,至少在道义上,我们依旧占据着制高点。
这或许在未来的争霸中,会成为一种无形的资本。
但此刻,这种“仁义”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险些全军覆没。
我在心中默默复盘着整个撤退和长坂坡的应对过程。
玄镜台的情报传递基本到位,赵云、张飞的勇武也超乎想象,关羽的水军更是成为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但这一切,都带着太多的侥幸和惊险。面对曹操那样的对手,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子明,夜深了,江上风大,还是进舱吧。”
孔明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后,轻声道。
他的脸上也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
我转过身,对他点了点头:“孔明先生,你也辛苦了。”
“份内之事罢了。”
孔明微微一笑,目光投向远方幽暗的江面,“只是不知,这江水滔滔,最终能载我们去往何处。”
“去往一个可以让我们重新站稳脚跟的地方。”
我平静地回答,“夏口,只是第一步。能否说服刘琦公子真心接纳,并进一步联合江东,才是关键。”
“子明所言极是。”
孔明颔首道,
“主公虽暂时脱险,但荆襄大部已失,仅凭我们这点残兵败将和江夏一隅之地,断然无法抵挡曹操的雷霆之势。联孙抗曹,势在必行。”
“只是,”我顿了顿,看着他,“孙权乃一代枭雄,江东内部亦非铁板一块。此去,怕是不会一帆风顺。”
“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我等勠力同心,共图大计。”
孔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舌战群儒,说服孙权,亮,愿往。”
我心中了然,看来孔明已经做好了出使江东的准备。
这与我的计划不谋而合。
“此事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我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说道,“先进舱吧,主公他们还在等着。”
我和孔明并肩走进船舱。
舱内的气氛有些沉闷,显然大家都在为眼下的困境和渺茫的前景而忧虑。
看着眼前这些跟随主公颠沛流离多年的文臣武将,看着他们脸上交织的疲惫、悲伤和一丝不屈的坚韧,我心中再次 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无论未来多么渺茫,我都必须运用我所有的智慧和力量,为这支队伍,也为我自己,在这乱世之中,搏出一个未来。
船队,继续在茫茫夜色中航行,如同无根的浮萍,飘向那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