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在窗户上的雨珠嘈嘈转为淅淅细雨，小胖见雨缓了些，嘱咐了声回原来的酒店取行李。
顾芷洺进入套房，两个单间，设备齐全，套房里的装饰风倒是有些格调，不是西方刻意模仿中式的生硬感，倒像是国人内外的传统美感的修养。
“顶楼咖啡厅什么时候开门？”顾芷洺俯身闻着窗户旁的修剪好的几枝梅花。
深木衬红梅，红梅应相思。
“现在过了午时了，咖啡师只在早5:00到10:00开门。”露西跟在顾芷洺身后，将电视柜下面的总阀打开。
“电阀已经为您打开了，有需要喊我名字就可以。”露西看向顾芷洺。
他在……吸花？这癖好，有点变态。
“露西？”顾芷洺起身。
“我在。”一股机器人铁锈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顾芷洺吓得一怔，两个爪子在空中捞来捞去。
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
露西脸上的嫌弃一闪而过“您如果需要我本人出现的话，就让（她）打个电话就行。”
兔子…顾芷洺还没缓过来，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声音从哪来。
从四面八方来…
“额，您放心，可以降低音量的，露西。”露西扶着额。
“我在。”
“音量5。”
“已为您将音量调至5。”
露西叫露西，她自己不别的别扭吗？
顾芷洺还对这声音有些芥蒂，绕过露西去了卧室。
“那…”
“哈啊！”
显然，顾芷洺又被吓了一跳，毛还没捋顺。
“哦，那我先出去了。”露西僵硬的笑了笑，没见过胆子这么小的。
“哦，好。”顾芷洺愣站在原地，确实有些缓不过来神。
虽说房中好几处放着红梅，但总有种有别于梅香的却又熟悉的香让他想不起。
不像是香水的气味，但也不像是新鲜的花香。
混杂着窗外叶打雨的味道…
隐隐有种回家的感觉，回百年前，南京的家。
顾芷洺从未睡得如此熟，今夜比过往夜夜更胜。
“洺哥？洺哥我进去啦？这日头都过了，您这都睡一天了，我真不夸张，我进来了啊？”小胖在门外框框敲着门。
一天…
顾芷洺翻了一身，拿起大床头的手里，“09:05”
好嘛，这不才10点多…
天亮了！十点？！
顾芷洺凌乱的爬起来，头发乱的像鸡窝，衣衫不整…睡了一整天…
“露西…”
“我在。”
“你…可不可以慢一点回答我？”顾芷洺尝试着说道理，不过卧室里也能跟她对话，有点吓人。
“好…（2s）的～”
“你能明早5:00叫我起床吗？”顾芷洺抓了抓脑袋，记上领子上的扣子。
“可…以。”
“谢谢，麻烦你了。”顾芷洺站起身，赤着脚走向洗漱间，这酒店确实睡的比那些都要舒服踏实。
贵…有贵的道理。
“不…客…气…”
“对了，打电话给露西，我需要她带我去咖啡厅，顺便做一下翻译。”顾芷洺正刷着牙。
“洺哥，你高科技玩的挺溜啊？”小胖椅在门口，满满一桌子都是刚买的小吃。
“露西教我的，正好，你调一下露西，我们交流有点问题。”顾芷洺比划了一下，四面八方。
“我在。”
“你看，她总是突然蹦出来，吓人。”顾芷洺虽然已经不一惊一乍了，但是突然蹦出来的声音还是很瘆人。
“对不起，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这，别的国家的东西，我不好动吧？”小胖倚着的门突然被推开。
“您好，需要什么服务？”露西直接一整个把小胖推开。
“啊，你好你好。”小胖挠挠头，背出去的姿势让人有些窘迫。
“麻烦你先坐一会儿吧，我洗漱一下就来。”顾芷洺咕嘟咕嘟将水吐掉。
“对，坐会儿，我买的东西，你吃吗？”小胖请露西过来坐下，这买的小吃，估计本地人都吃够了。
“您刚才说服务系统有什么问题是吗？”露西站在一旁。
“啊，是说你们这里的中文ai对话有点不符合正常的交流模式，但是没什么大问题，不喊名字就行。”小胖本来还想拿起个吃的接着吃，这下得了，吃不了了。
露西皱着眉头，这戳中了她反感的点“这是什么话，有问题就得修改反馈，怎么能不使用来避开问题。”
“对对对，是，修改，这不是怕给你们添麻烦嘛～”
“我们是服务方，添麻烦也是给顾客添麻烦。”露西已经开始辩论模式。
“检测到声波复杂，请重新进行语音输入…”
露西也被吓了一跳，这语音系统神神叨叨…
“这种情况应该是少设置了一个指令，很容易被黑客侵入，获取顾客信息进行交易。”小胖岔开话题。
“你懂这些？”露西变脸跟她的嘴一样快。
“不敢当，计算机专业。”小胖摇着头，又点了点头。
顾芷洺从屋内出来，看着其乐融融的两人，很难相信刚才明明是在胶着状态的辩论。
跟着露西上电梯出电梯，一路弯弯绕绕走到了顶楼门口。
“我就送您到这儿吧。”露西似乎是急着走。
“你…怎么不进？”顾芷洺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老头…我反正不敢进去，你是客人，他不会赶你走的。”露西甩了甩手。
“可是我需要翻译啊？”顾芷洺还在推门，他带…他请露西来的理由，不就是当翻译，她怎么还临阵脱逃。
“没事的，你不需要我，至少今天不需要。”露西神神秘秘的嘴还很严。
最重要的是，她还把小胖也拐走了。
顾芷洺有些无奈，只得推开顶楼的们，自己进去。
一进门，就听到了一阵铃铛响。
清脆悦耳。
隐隐约约的，他还能听见写声音，是提琴声，但调子很奇怪，是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咖啡厅扑面而来的，首先其冲的是咖啡味，再然后，是一股淡淡清香却又令人陶醉，醇厚却又幽香。
像奶油又像是蜂蜜。
这是尘封在记忆里的味道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桂花香。
与屋中的又不同，这是夹杂在咖啡中的。
但进入咖啡店内，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已经喝上了咖啡，普通的拿铁，普通的卡布奇诺，普通的美式…
过路上是自助点单机器人。
“你们这的咖啡师呢？”顾芷洺下意识就开口问。
奈何…这个机器人没有语言系统，只是愣愣的摇着脑袋。
顾芷洺看着机器人探出的大脑袋，屏幕上也只有普通的咖啡。
“没有桂花味道的吗？”顾芷洺还不死心。
机器人缓冲了一会，走了。
顾芷洺一路跟着机器人走，到了厨房。
“行人止步，行人止步！”机器人忽然原地打圈，一圈一圈。
顾芷洺倒退了几步，循着路走过来，桂花味也越来越重，门口也摆放了几只待开的红梅。
顾芷洺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除了味道，没有什么特别的，甚至是连人影也没有看到。
正当要走之时，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再次浮现。
幽幽婉转，却又…朦胧模糊，像是小时候背戏，偶尔唱错几处，但又异常合理，在脑子里不停的绕啊绕…
但这没眼力见的机器人，还在不停的打圈警告，已经打扰到这里的客人了。
顾芷洺退了出去，今日怕是来晚了，人都见不到。
二日清晨，在ai机器人露西女士温柔的叫醒服务之下，顾芷洺准时起床，穿戴整洁，再次来到了咖啡馆门口。
“我想问你，为什么咖啡馆只开放在5:00到10:00。”
“不清楚，从我到这来，就是这个规矩，你有疑惑，可以自己问他。”露西依然是一副着急逃离的模样。
至于小胖，他还没醒。
“我去哪找那个老咖啡师，昨天我没有见到他。”顾芷洺怀疑露西在耍他，哪有咖啡师这么吓人的。
“您直接进去，点单就能见到。”露西推开门，将顾芷洺推了进去。
就这么生硬的推了进去。
还是一声铃铛响。
顾芷洺迈着步子走了进去，悄无声息，像个贼。
不过看起来，他是第一个。
桂花香没有昨日那么浓烈，甚至是没有。
顾芷洺找了个位置坐下，那个不长眼的小机器人又跑了过来。
顾芷洺在屏幕上随便点了杯咖啡。
今日必须要见到人。
果然，一个咖啡师走了出来，一杯做好的普通咖啡。
不过，他并不老，咖啡，也很普通。
顾芷洺端着咖啡深吸了一口气，没味。
没有桂花香。
“这个，没有桂花？”顾芷洺直接问出了口，看着眼前的洋人，他肯定没懂。
顾芷洺叹了口气，摸索着口袋里的手机
“你怎么知道有桂花？”身后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也不算是太老，声音浑厚饱满，还能听出些…南京话？
顾芷洺皱着眉头，回过头去，是个洋老头。
“我昨日来闻到的。”顾芷洺听着声音熟悉，自然就更恭敬了些。
老咖啡师听着顾芷洺的南京话，脸上的褶子扬了起来“那我放上你再尝尝？”
几颗桂花被撂在了咖啡杯里。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颗鲜桂花。
顾芷洺挑了挑眉，抬头看了眼老咖啡师。
就这相当于给他往清水里撒几片绿叶，怎么能当茶。
只见老咖啡师颇有成就感的点了点头，直接坐到了顾芷洺对面。
端起咖啡杯，咖啡纯苦的味道确然消散了不少，蒸腾而上的气晕中也确然多了些清香。
“可以尝尝。”老咖啡师看着手上的手表，秒针卡到恰然一秒之处，顾芷洺喝到了咖啡。
浓郁的桂花香在味蕾中扩散开来，顾芷洺喝过咖啡，但这个味道，全然不像咖啡，更像是茶。
蜜茶的味道。
顾芷洺抬眸看着老咖啡师，但舍不得放下手中的咖啡。
这让他想起来桂香馆，想起了黄老先生，更想到了他师傅…
“不知您…不知您是否去过南京？”顾芷洺放下咖啡，已然见底了。
“南京？早些年去过，你是南京人？”老咖啡师见顾芷洺喝完了咖啡，仿若是任务完成一般，起身准备回厨房。
“是，南京人，闻到您这里的桂花香，恍然就觉得回到了家。”顾芷洺也起身。
“嗷，我确实很喜欢桂花。”
“也许，您听过桂香馆吗？”
“你是来旅游的吧？出来玩得去新鲜的地方，我这里可能不适合你。”老咖啡师仿若是很抗拒提到桂花，脚步也快了些，有些古怪。
“那您…”顾芷洺还没说完，跟上脚步又到了厨房，被搁在了门外。
也算是有些收获…起码喝到了。
“您又不是来喝咖啡的。”小胖说着风凉话，不过这咖啡确实管用，上午喝的，晚上顾芷洺也没睡着。
怪不得只在上午开门。
第三日，顾芷洺起的更早了些，在咖啡店门口堵这洋老头，总能多问些。
毕竟，今日就要走了。
只是，事与愿违
到了5:00，门自动开了。
有时候，高科技，能省去不少事，比如说顾芷洺这个麻烦。
“我想见那位老师傅。”顾芷洺还是按照惯例点了杯咖啡，只是这次，那洋老头不见自己…
顾芷洺只能去厨房敲门。
“我有些事情问您，我可以付钱的。”
但是回应的，只有这个小破机器人。
“闲人止步！”
“您听过桂香馆的戏是吗？因为我前日听到您拉的提琴，是牡丹亭的调子。”顾芷洺又敲了几声门。
“您如果不喝咖啡，还是走吧。”一旁年轻的咖啡师小声劝阻着。
这顾客是头一个这么无礼的。
顾芷洺噤了声，坐回座位上，他想赌一把。
“喂？小胖，把我那把折扇拿来，一个桃木盒里装着，对，用绸子裹着的那个。”顾芷洺通了个电话给小胖。
小胖马上到达战场。
顾芷洺小心打开木盒拿出折扇，又用绸子裹好木盒令小胖送回去。
这老洋人指定是知道桂香馆的，不论昨日还是方才都是说了这几个字，那老咖啡师就开始不对劲的。
顾芷洺将咖啡向内推了推，起身站着。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是睡荼蘼抓住裙衩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