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孝先看热闹不嫌事大。
尤其是看到贺氏老太太沉下来的怨愤神情,以及程福海皱眉不悦的样子。
徐孝先大声开始喊着好。
而后面数桌宾客也立刻跟着喊好。
甚至有人开始大声说着:程家嫡长女果真是才貌双全啊。
那可不是!我记得早些年,我家的对联都是兰丫头写的呢!
而且对联都是兰丫头自己想的呢,比这对联还要好呢。
但这两个下联已经很精彩了。
要是朝廷准许有女进士,兰丫头肯定能考个女进士回来。
程福海的脸色此刻毫不掩饰地发黑。
老太太贺氏,此时也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程婉儿、程莲儿,包括双胞胎程英、程雄等几人,都恨不得捂住程兰的嘴不让她再对下联。
但也懊恼自己不争气,竟是一个都想不出来。
只能靠大哥程知章一人撑着场面。
袁朗月面对程婉儿的凝神,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我在想,在想着呢,下一个我肯定能对上来。
此时的程知章,盯着程兰那张精致的脸蛋儿,心头的怒气让他袖子里的拳头不由来回攥着。
嫡长子若是败给了所谓的嫡长女,自己这个进士身份,岂不是成了笑话?
“山明水秀八节四时颜不老,请大姐给对个工整意境的下联。”
程知章冷冷说道。
此时,他也没有心思去想着靠对联羞辱徐孝先了。
当着众人的面,他得先把自己嫡长子的风头抢回来,而不是输给所谓的程家嫡长女。
还特么的女进士!
我呸!
程兰不由蹙眉。
倒不是她在短时间内对不上来,而是此刻程婉儿、程莲儿开始给她捣乱。
要么不经意地轻轻碰一下,要么就是突然问她头上的铜步摇哪里打的?
或者是看着她手腕上,阳光下闪闪发光、价值不菲的镯子问道:“是不是当初从家里戴过去的。”
如此一来,程兰想要精心想出个工整意境的下联,就变得极为困难起来。
程知章看着久久不言语的程兰,得意道:“大姐还没有想好下联么?”
“我对风和日丽千年万古景长春。”
徐孝先淡淡说道。
程兰像是见了鬼一样,瞪大美目、不可思议的看着不远处一脸轻松的徐孝先。
旁边的程婉儿、程莲儿以及双胞胎跟袁朗月,一脸震惊。
程福海惊讶的侧目,贺氏老太太浑浊的双眼闪过一抹不待见。
王鹤之双眼一亮,喃喃念道:“风和日丽千年万古景长春!这是一幅好联啊!上联有意境工整,而这下联也是不遑多让啊!”
王鹤之的推崇,让程知章脸色更难看。
程福海觉得自己碰到煞星了。
心里开始隐隐有些不安,不由对自己的长子担忧起来。
程知章走到贺氏跟前,视线却是望着徐孝先,道:“精神矍铄似东海云鹤。请徐大人对下联。”
这一次,程知章都不问其他人了,直接针对徐孝先。
徐孝先悠然自在,不远处的程兰正紧张担忧望着他。
甚至都忘了再去想下联。
“身体老奸如南山劲怂。”
徐孝先伸手对着贺氏淡淡说道。
故意把健跟松二字混淆成奸与怂。
在他看来,这心思歹毒的老太太,确实配不上健与松。
但奸与怂确实有资格。
此时整个庭院的宾客不知不觉地完全安静了下来。
毕竟,谁都不是傻子。
又怎能看不出来,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不快,在这一刻延续到文斗对联的针锋相对上了。
程知章深吸一口气,看着从容不迫的徐孝先,心里开始没来由地打起鼓来。
程福海、贺氏此时同样心有不甘。
若是自己堂堂进士儿子、孙子在对联上都比不过一介莽夫徐孝先。
那今天……他们程家精心准备的寿宴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大笑话了!
“数百岁之桑弧过去五十再来五十。”
程知章沉声道。
徐孝先延续着他在明玉楼对答如流的风格。
想都不用想的淡淡道:“问大年于海屋春华八千秋实八千!”
“得古人风有为有守。”
程知章在寒冷的冬天,突然感觉浑身燥热难安。
他觉得自己可能踢到铁板了。
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不知为何,面对徐孝先的从容淡定,他却是有种弱小无力的感觉。
“惟仁者寿如冈如陵。”
尤其是仁者寿三字,徐孝先咬得极重,而且视线是看着贺氏说的。
这让贺氏那张老脸,不自觉地扭向了一边,火辣辣的滚烫。
她此刻才明白过来,自己刚刚那点儿小心思,从一开始就被人家看透了。
因此,当她这么一想时,瞬间觉得仿佛在场的所有宾客,好像都看透了她刚刚那点歹毒小心思。
为老不尊四个字,没来由地开始出现在贺氏的脑海里。
一时之间,那张老脸也越发觉得臊起来。
“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程知章感觉自己浑身冒汗。
而这一副上联,还是当初为了讨好通州知州而作。
自然,他也有一个下联。
但眼下,顾不上那么多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一个莽夫,弱了自己进士的身份。
“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
徐孝先的不假思索,开始让程知章有些进退失据。
而徐孝先显然也不打算放过程知章。
看着开始有些心虚不安的程知章,徐孝先杀人诛心:
“怎么?程进士不满意这个下联?那我换一个如何?”
徐孝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继续道:“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这个程进士可满意?”
徐孝先一口一个进士,不只是让程知章脸上火辣辣的,就是连程福海,此时也有些坐不住了。
但他真的不甘心啊!
自己程家的嫡长子,难道在这对联上,都要输给一个小小的莽夫军匠不成?
程兰目瞪口呆,她觉得徐孝先又在装大尾巴狼了。
对一个下联还不够,还要再对一个。
然后一口一个进士的称呼人家,实在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家伙是把嘲讽完全给拉满了啊!
看着徐孝先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尽风头,她心里还是美滋滋、甜甜的。
“若是徐大人能对出这个下联,我程知章便自愧不如徐大人。”
程知章咬牙切齿,此时已经快要失去理智,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身为程家嫡长子的面子,真的不能在今日栽了!
所以他必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胜过徐孝先才行!
“那我听听你压箱底的上联,记得难一些啊,别让我再给你整出两个下联来,那样就没意思了。”
徐孝先口出狂言道。
这让程福海恨不得拍案而起,怒骂一声:到底特么的你是进士,还是我儿子是进士啊!
其余宾客,包括老太太贺氏已经彻底傻眼。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这程兰的小叔子……是不是太狂妄了!
但话说回来,人家确实有狂妄的资本啊。
毕竟,谁也没有见过,对对联能给对出两个都是极为工整,又有意境下联的。
“好,那徐大人你听好了,我的上联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程知章说完后,不由长出一口气,这可是他自认为的得意之作!
徐孝先当着众目睽睽的视线,轻松的呵呵笑了起来。
这一幕气的程福海牙痒痒。
而贺氏此时已经彻底麻木了,只有老脸火辣辣的滚烫,像是被人拿着鞋底子在啪啪抽脸一般。
程婉儿、程莲儿还有那双胞胎,此时早已经目瞪口呆。
至于那袁朗月,在程婉儿的催促下,别说对对联,就是记住刚刚几个对联都费劲。
太特么的快了!
这徐孝先不会是状元之才吧?
要不然程知章这个进士……有水分?冒牌的?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徐孝先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还带着几分懒洋洋:“程进士觉得在下这个下联可还满意?”
众人听着徐孝先的言语,不约而同地想着:你丫不会接下来还要说一句,要是不满意,我再给你换一个吧?
“当然,程进士要是不满意,那我就再给你换一个如何?”
随着徐孝先说完,眼下不止程福海父子等人想骂人了。
就连王鹤之都想骂人了!
不带这样打脸羞辱人的!
好歹人家也是一个进士,这脸被你打的,已经够火辣辣的疼了,你竟然还不放过?
“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徐孝先再次出口震慑众人:“这两个程进士你挑一个吧,实在想不出第三个来了,可能是喝酒的缘故。要是不喝酒的话,可能还能对个更好的。”
程知章的脸色此时涨红无比,自己堂堂一个进士,竟然在对联上输给了一个……莽夫!
看着程知章脸色涨红,但还带着不服气跟下不来台的样子。
徐孝先呵呵道:“要不比作诗也行,我这人对对联不太在行,但作诗还是比较在行的。”
“你比如……。”
徐孝先扫了一眼程兰旁边的程婉儿等人,淡淡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还请程进士您给品评一下如何?”
此时的徐孝先,就像是当众拿着鞋底子,啪啪啪的抽着程家父子,甚至是包括贺氏跟程婉儿等一众人的脸。
还特么的想在对联上踩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出风头!
也不打听打听去,明玉楼里,楼广元的儿子楼虎是怎么折在我手上的。
“要不程进士也做一首?”
徐孝先打人专打脸,语气中的挑衅意味,恐怕在西苑的嘉靖都能感受到。
程知章此时仿佛成智障了,面如土色、萎靡挫败,双眼呆呆的看着徐孝先。
……
“你是说……王应举最近跟马墉走得很近?”
嘉靖看着面前的陆炳问道。
“皇上,自从沈丛明、楼广元案发后,马墉就开始四处奔波,先是去了严嵩府邸,但严嵩……这件事情皇上您是知道的……。”
“嗯,严嵩把马墉送给他的八百两银子交给了朕。所以第二天他就去找了王应举?”
“是,第二天他便去北镇抚司找了王应举,一连几日两人时常私下见面。如今……臣以为可能要对徐孝先不利。”
“不利?如何个不利?用朕的北镇抚司杀人灭口?”
嘉靖挑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