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轻声低鸣，小喜子转身出去回禀。
用了早膳，为了活命，沈佳怡命奴才们搀扶她在房中，来回踱步锻炼身子，累得耗空最后一点仅剩的力气后，这才罢休。
简单洗漱，瘫在床榻之上，乖巧饮下苦涩难耐，宛如针尖刺喉般的汤药，气喘吁吁垂下扶碗的手，身体渗出一层薄汗，撞上静云心疼的眼神，抿嘴一笑：“别担心，我没事。”
“你们几个抽空，同太医询问如何能把白发染黑吧，若是不行的话，就拿蚕丝染黑弄成一顶假发，好歹给我遮一遮。”
“姑娘家爱俏，我也不例外。”
她这孱弱的身子能撑多久算多久，越久玉莲和她的二十一皇子才会越安全，母族的荣耀方能延续更久，兄弟姊妹们的婚姻也会更上一层楼。
闻言，静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捏着手绢捻去眼角的泪珠，点点头：“娘娘放心，奴婢定能给您弄出一头青丝来。”
沈佳怡欣慰之色涌上眸色，可突然想到不能磋磨大皇子等人，脸上笑意恰然而止，一点点冷冽下来，看向金祥子吩咐道：“我身子不适，大皇子和大公主他们身为人子，以他们的孝心，必定不会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毕竟嫡母病重，为人臣子，不听不见的话，传出去岂不坏了他们孝道美名？”
“但皇上有言，大皇子他们课业繁重，加上外面天寒地冻的，不许他们过来，那便给他们送几本佛经过去，让他们认真抄写千遍，唯有姿态虔诚，才能感动佛祖，我的病才能好。”
“每日送百篇过来，供在佛前然后焚烧，让佛祖知晓他们的孝心，施恩于我。”
“是。”
金祥子特意在沈佳怡的书架上，挑出最厚的那几本佛经，抄写佛经最能磨人心性。
接下来的日子，哪怕沈佳怡再积极救生，可已经熬得油尽灯枯，到了强弩之末地步的身子，也难以恢复。
顶多喘息时，沉重的呼吸声轻盈了几分，急促的咳嗽缓了不少，可想要下床，仍需奴才们搀扶，重力全都压在他们身上。
按照太医所言，原本她的身子撑不过一两年，可眼下仅凭极强的救生意志撑着，能活多久，便成了未知数。
冬去春来，怡景宫除了周柏言偶尔来坐坐之外，疑似成了人人避嫌的冷宫，只因周柏言怕旁人过来请安，打搅她养病，便下旨免了六宫请安之礼。
连同原本该是她的执掌六宫之权，都被周柏言收回去分给旁人，若不是手中还有皇后的凤印，她都快误以为当日封后大典，不过是她癫狂之下，臆想出来的黄粱美梦。
这段日子，她压根不敢跟二十一皇子相见，她怕他那张像极了程玉莲的脸，他养得很好，容貌跟他母妃如初一撤。
后殿传来阵阵逗孩子的嬉闹声，沈佳怡攥着被子的手紧了紧，眼眶渐渐红润，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扬，眼泪划过脸颊滴落下来：“要是玉莲还在就好了，这样逗孩子的话，便能从她嘴里出来。”
静云忙不迭给她拭泪，温声哄着：“程贵妃在天有灵，必定不舍瞧见您落泪，斯人已逝，奴婢求您顾及自己的身子，别感怀悲秋，以免伤了身子。”
这一路走过来，所经历的血雨腥风，足够她晚年吹嘘回味了。
几乎是九死一生，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金祥子瞧着她们主仆俩人哭成泪人，转头看向窗外，清风拂动抽条的绿叶摇摇晃晃，泛黄耀眼的阳光从枝叶缝隙里钻出来，洒在地面上，阳光正好暖洋洋的。
出声提议：“今日阳光不错，娘娘要到院子里坐坐？晒晒太阳，也能好得快一些。”
“也好~”
老是缩在房中，她都快成躲在阴暗里的老鼠了，终日不见天日。
她不许人抱着出去，只能搀扶，让双脚沾着地，充当锻炼。
当踏出房门那一刻，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清晰瞧见光束里的尘埃在漂浮，闻到一股蓬勃生命力的气息，阳光的味道充斥鼻腔，吸入肺里，瞬间挤走体内的病气，浑身舒畅。
双眸习惯了昏暗的环境，骤然来到阳光底下，有些不适应微眯，几息后这才缓过劲来。
察觉到几道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匆匆一扭头望去，看见沈佳清怀中抱着世子，身侧亦有乳母抱着二十一皇子，站在不远处，笑脸盈盈看着她，躬身施礼：“草民领子给皇后娘娘请安。”
“二十一皇子给母后请安。”这句是乳母抱着二十一皇子代言。
母后一词，和脑海里的母妃重合在一起，回荡在耳边。
沈佳怡心中悲痛难忍，抚胸直喘粗气，眼泪决堤成串坠落，浸染胸前衣襟，咬紧牙关咽下哭腔，对她们招手。
沈佳清急忙把怀中的世子交给身边的乳母，疾步靠近，代替云玲的位置，稳稳搀扶住沈佳怡的胳膊，亦是红了眼眶，忍不住疼惜：“您对草民避而不见，可是在怨曾经闺中之事？”
沈佳怡泣不成声摇头，万千愁绪哽在喉中发不出，只能抬步缓慢走向院里的贵妃椅，落座后，这才把堵在嗓子里的气顺下去，抬手拭去沈佳清脸上的泪，哽咽道：“我怕睹人思乡，长姐别多心。”
满皇宫之内，跟她有血脉相连的，唯有她和乳母怀中的世子了。
沈佳清动作轻柔，擦拭她脸上泪痕，心疼低语道：“抱歉，让您受尽委屈了。”
为了族人，她这个皇后怕是也当得不痛快，缠绵于病榻之上，连失俩子，痛失挚友，桩桩件件都是剜心之痛。
沈佳怡笑着摇头，握住她的手贴脸：“怨不得旁人，理应如此，长姐不也吃尽苦头了吗？”
享受族人供养，就得为族人奔波，不仅是她们姑娘家婚姻不由己，男子也是如此，人人都是筹码，人人都为了所谓的荣耀全力以赴，哪怕付出性命。
见她还想言语，沈佳怡怕她陷入过往自责，便转移话题，把目光落在乳母怀中的二十一皇子身上。
果真如静云他们的话，养得很好，虎头虎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十分机灵，四肢更是如同莲藕节白白嫩嫩的。
对他伸出手：“给本宫抱抱～”
避不开，就抱抱吧，就当抱她的玉莲了。
从前是他母妃对自己纠缠不休，没想到玉莲薨逝后，她留下来的血脉，还在和她纠缠不休，这辈子分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