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胸口憋着一股气，堵得他喉头发紧。
他这辈子读圣贤书，讲究的就是个纲常伦理，朝廷法度。
眼前这算什么？世家门阀，地方豪族，竟敢与流寇沆瀣一气，围攻朝廷命官，围困一郡城池！
这简直是把国法踩在脚底下！
秦珩宇没理会李策的失态，他的注意力全在山下。
黑压压的人群围着余江城，乱糟糟的，喊杀声、叫骂声混成一片。那些人衣不蔽体，手里的家伙也是五花八门，一看就是被裹挟的流民。
而在更远处的后方，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些整齐的营帐，还有旗帜在飘。
那里，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世家私兵的驻地，也是捏着那些流寇命脉的粮仓所在。
“硬冲肯定不行。”秦珩宇声音不高，却很清晰，“我们人少，厢军又是新兵蛋子，冲上去就是送死。”
“那些流寇看着人多，其实就是一群没了活路的可怜虫，被后面的人拿着粮食吊着命罢了。”
王格立刻反应过来，凑近一步：“世子是想……掏他们的后路？”
“对。”秦珩宇点了下头，“围魏救赵。不跟流寇硬碰硬，咱们坐船，绕到他们屁股后面去，直接端了世家私兵的老窝，烧了他们的粮草，看他们还怎么指挥！”
“没了吃的，那些流寇自己就散了。”
一听要主动出击，还是绕后偷袭，刚被鼓动起来的厢军们又开始小声议论，脸上刚升起的血色又褪了些。
山下那乌泱泱的人头，看着就让人腿软。
“世子爷……那，能行吗？他们人也太多了……”有个胆小的厢军忍不住嘟囔。
秦珩宇转过身，扫视着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
“都看清楚了！山下那些人，是被世家当枪使的！真正害得咱们家破人亡，逼得咱们背井离乡，现在还要围困余江城，杀咱们父老乡亲的，是后面那些穿着盔甲，人模狗样的世家私兵！”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
“咱们这一仗，不是去杀那些同样活不下去的流寇！咱们是去抢回被世家抢走的粮食！是去打断那些害人毒蛇的脊梁骨！是去救城里的许大人，救咱们的亲人！”
“告诉我！想不想抢回粮食？！想不想救出爹娘兄弟？！”
“想——！”
这话戳到了所有人的心窝子，愤怒、仇恨，还有一丝救亲人的渴望，瞬间压倒了恐惧。厢军们的眼睛又红了，死死攥紧了手里简陋的兵器。
抢粮食！救亲人！这比单纯的厮杀更能让他们拼命！
“好！”秦珩宇重重点头，“王格！”
“末将在！”王格抱拳，声如洪钟。
“你带所有禁卫军，打头阵！给老子像把尖刀一样，撕开他们私兵的口子！”秦珩宇手指后方营地，“目标，他们的指挥帐篷，还有堆粮食的地方！”
“遵命！”王格眼中战意昂然。
“蓝斐！”
“属下在！”
“你带一百个射术好的厢军，带上弓弩，给我压住他们营寨上的火力，掩护侧翼！优先射杀那些发号施令的头头和弓箭手！”
“是！”
“剩下的厢军，各队正带着，跟在禁卫军后面冲！任务就一个，冲散他们的阵型，抢东西！抢粮草！抢兵器！抢到什么都算你们自己的！”
“是！”厢军们吼声震天，虽然还带着紧张，但已经有了几分兵的样子。
“蓝晴，你带几个机灵的，跟紧我。”
“公子放心！”蓝晴抽出腰间的短剑，小脸绷得紧紧的。
秦珩宇最后看向李策：“李御史，刀剑无眼，您老还是留在船上接应吧。”
李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道：“不必！本官倒要亲眼看看，这些无法无天的世家败类，是怎么覆灭的！”
他虽是个文官，此刻却一步也不想退。
秦珩宇不再劝，转身对郭大道：“郭大，船队马上往下游走，找个隐蔽的地方靠岸，动作要快，别让人发现了！”
“世子放心，交给小的们！”郭大立刻招呼船员行动起来。
秦珩宇又对蓝斐道：“你留五十人在这边，砍树，点火，弄出点动静，让他们以为咱们要从正面攻山，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明白！”蓝斐领命而去。
大船悄无声息地掉头，借着河岸边茂密的芦苇和树丛掩护，向下游驶去，避开了流寇大营那边的视线。
天色越来越暗，连星星月亮都躲进了云层。
船队在一片宽阔的芦苇荡后面悄悄靠了岸。
“下船！都轻点！”秦珩宇低声命令。
士兵们一个个蹑手蹑脚地跳上泥泞的河滩，冰凉的河水瞬间湿透了鞋袜，冷意直往骨头里钻，但没人发出声音。
“目标，东南方向，五里地！世家私兵营地！出发！”秦珩宇一挥手。
队伍像一群幽灵，无声地融入了漆黑的夜色和弥漫的雾气中，只有偶尔甲片碰撞发出极轻微的“咔哒”声。
空气里混杂着水汽、泥土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警惕的低喝：“什么人？！”
是暗哨！
不等秦珩宇下令，一直走在最前面的王格身形一晃，如猎豹般扑了出去！
黑暗中，一道寒光闪过！
“噗嗤”一声闷响，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几乎同时，另一处暗哨也发现了不对，凄厉的呼喊声猛地撕裂了夜空的寂静：“敌——”
声音戛然而止！
“冲！”王格压低声音怒吼，第一个朝着前方隐约可见的营地轮廓冲了过去！
他身后的禁卫军如同出闸的猛虎，紧随其后，他们动作迅猛，配合娴熟，狠狠地撞向了敌人看似严密，实则在深夜里早已松懈的外围防线。
“敌袭！敌袭啊——！”
营地里瞬间炸开了锅，睡得正香的私兵们惊慌失措地从帐篷里钻出来，手忙脚乱地抓着兵器。
“嗖！嗖！嗖！”
箭矢破空的声音尖锐响起，蓝斐带着弓箭手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开始朝着营寨箭塔和人群密集处抛射箭雨。
王格一马当先，手中钢刀上下翻飞，所过之处，血光迸溅，惨叫连连。他根本不管两翼，就是一条直线往前杀，硬生生在混乱的敌群中劈开了一条路。几个试图上前阻拦的私兵小头目，连他一刀都接不住，就被干净利落地砍翻在地。
“跟上！别掉队！”秦珩宇的声音异常冷静，他一边指挥着后续跟进的厢军，一边紧紧盯着营地中央那顶最大的帐篷，以及旁边那几个高高隆起的粮草堆。
那里，就是胜负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