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双手提起外袍,江司年出了帐篷,足尖轻点之下,修长的身姿立于高高的城墙之上。
窸窣声动,江司年的目光望向声响传来处,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眸中危险的神色才放下。
而王行琛很明显得察觉到,江司年现在似乎很是......焦躁?
在江司年身上有这样的感觉,实在是一件新奇的事情,让王行琛暂时忘记了与妻子的争吵与别扭,开口问道。
“司年也来赏月?”
边疆广阔,一望无际,站在高墙之上眺望月光,确实是一个绝佳的赏景地。
江司年一双凤眸深不可测,却也看不透这份不知从何而起的烦躁,视线闲散离开王行琛身上,语调悠悠。
“表兄是来赏月的,倒是闲情雅致。”
一句话堵得王行琛说不出话来,但大晚上的不睡觉来赏月,谁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还不是各有烦心事。
但却是自己开的头,难说出来人家什么。王行琛此刻体会到了胞弟王萧然为什么说,江司年这张嘴厉害得很,不能与之交锋。
苦笑着摇了摇头,“家事最难处理,你还没成家,体会不到。”
江司年没回话,目光沉沉却坚定,“表兄还在忧心巩家的事?”
王行琛走到城墙边上,双手扶在墙上,深深叹息,“我恨不得叫巩家宝死上成千上万次,却怕意浓恨我入骨......”
年少成名的将军眸中露出痛苦的神色,纠结的目光落在江司年身上,“你可是觉得意浓无理取闹,该体恤着不为难我?”
自古都要求女子大度忍让,王行琛却心疼妻子将要失去自己在世上的唯一亲人。
巩意浓在巩家过得并不好,若不是兄长也就是巩家宝的父亲保护,怕是活不到婚嫁离开巩家。
兄长去世,这个并不养在身边的侄子,也就被巩意浓看做最后的骨血亲人。就算这人已经坏到了骨子里去,却也是兄长在世界上唯一的血脉.....
江司年摇一摇头,落在远处的视线称得上冷漠,沉沉的声线像是一下一下敲在王行琛心上。
“表兄若是心疼妻子,该不惜一切阻止我。”
王行琛却只是摇头,“巩家宝借着国公府的势力,犯下了太多罪过,不惩治他,是在给府上抹黑。”
江司年唇角微勾,“那又如何。”
男人长身玉立,宽肩窄腰站于城墙之上带着满满的压迫感。望向一轮明月,却像是心上人的笑颜。
王行琛若有所思,“若是那姑娘身边人犯下滔天大错,却求到你身上......”
“她永远不必开口求我。”
江司年开口并不犹豫,也说明了他并非随口之言,而是内心的真实所想。
王行琛牵挂太多,做不到如江司年这般为了所爱之人不惜一切,将随身携带的酒囊取下来大喝一口。
“意浓的命......没有你心上那个小丫头好。”
江司年不置可否,心头那抹焦灼紧张却并没有消退的迹象。
王行琛沉下性子,将话题转移回时局上。
“北夷使者团已经到了京城,联姻也在意料之中,只是那西维公主似乎并不想嫁给陛下。”
江司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粗糙的城墙上无意识敲击几下,半晌才开口落下一个字,“蠢。”
无论是嫁给皇子还是世家子弟,都没有嫁给皇帝来的利益巨大。
“派去北夷的探子倒是知道了点有意思的东西,”王行琛语意不明,“西维公主早已对一个中原人芳心暗许,来京城是为了心上人。”
江司年微微皱一皱眉,这个未知的心上人是整盘局中出现的不明变数,对于执棋人来说并不算一个好事。
“望天阙近来不会有大动作,变动在京城。”
这也是王行琛的意思。
浓重的黑夜之中,月亮是唯一的光,却又平添了一丝凄冷。从城墙向远处眺望,荒芜的边境像是安静蛰伏的猛兽,笼罩在缭绕的湿气中,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小姐,落雨了。”
房间内的贵妇榻上,端坐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在淅淅沥沥的落雨声中捧着书卷看得入神。
裴柚闻言抬首,看着徐嬷嬷放下手上端着的热茶,转身想要去关窗。
于是急忙出声阻止,“嬷嬷别关,屋里闷得厉害,开窗通通气也好。”
徐嬷嬷依言收回手,瞧着小姐已经瘦的尖尖的小脸,心疼的厉害。
小姐伤的厉害,这几日只能待在屋里静养。从望远侯府、茶楼送来了不少补品,还是补不上来小姐的身子。
从皇宫、望远侯府前来接小姐过去养伤的人,也无一例外得被小姐拒绝。
徐嬷嬷眼明心亮,小姐这不是伤到了身子,是伤到了那颗心。身上的伤口能养好,心上的伤疤不好愈合。
愣神之际,徐嬷嬷听到院中传来的脚步声,连忙收敛了思绪出去。
就见雨幕下的院中,二公子身披了朱红色的狐裘,静静立在院中。
女子闺房,就算是兄长都不能乱闯。陈云言只好裹挟了一身寒气,站在院中等待。
身后小厮给面如冠玉的公子打着伞,公子面色紧绷着,只见了徐嬷嬷的身影从门里出来,才微微缓和了脸色。
徐嬷嬷与那双狐狸眼对上,提起屋檐下放的那把油纸伞走到院中,对陈云言屈膝行礼。
“二公子。”
“柚儿还是不愿意见我?”陈云言脸上再没有往日的笑模样,眸光深沉落下那敞开的窗,却不见女子的身影。
徐嬷嬷低着头,“是,小姐不愿见客。”
这些天无论是皇宫、国公府的人,甚至坐着轮椅辗转而来的九皇子,小姐都不愿意见上一面。
只有二公子坚持着,一天不见就第二天再来,今日落了雨,徐嬷嬷原本以为他不会来,陈云言却还是来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陈云言说不上失落。
他知道这一顿鞭笞对于柚儿来说意味着什么,虎毒尚不食子,他也没有想到母亲居然能对柚儿下此毒手。
徐嬷嬷曲了曲膝,转身回去。
给陈云言打着伞的小厮,在寒风中低声劝解,“咱们走吧主子,今日约莫也见不到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