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神殿的余辉尚未散尽,陈平安掌心的碎瓷已化作星子般的微光,顺着北俱芦洲的地脉向四面八方流淌。顾璨的鬼物锁链缠绕着最后一盏心灯,锁链表面的幽冥纹路竟如活物般吸收着灯火,渐渐透出温润的金芒。
“崔瀺,你说的三十三处神窍,究竟是哪里?”宁姚的正阳剑垂落,剑刃映出殿外逐渐消融的冰层,那里隐约可见地脉如金色河流般蜿蜒向北方。
崔瀺摸着袖口逆转的蛇形玉牌,牌面倒映出倒悬山剑冢的万柄古剑:“青童天君当年自断天脉,将三十三处神窍埋入北俱地脉,化作三十三座剑炉。如今心灯既亮,这些剑炉该认主了。”他忽然指向冰层深处的金色纹路,“第一处神窍,就在极北冰海的‘归墟眼’。”
刘羡阳啐掉刀上的冰渣,刀风卷起殿内残雪:“老子不管什么剑炉神窍,只知道七虚宗的老巢还在北俱西陲。”他踢了踢脚下崩碎的骨傀儡残骸,“那帮炼尸的杂碎,老子顺路砍了。”
陈灵均抱着铸剑炉蹦跳过来,炉口火星溅在冰面,烧出“归墟”二字:“阮秀姐姐说,极北冰海的冰层下有上古神龟驮着归墟眼,当年青童天君斩下的龟甲,就埋在神窍里!”
顾璨的鬼物锁链突然绷直,指向东北方向:“七虚宗的锁魂幡残片,在那里有强烈反应。”他望向陈平安,眼中难得露出笑意,“或许,第一处剑炉,就在七虚宗的地牢深处。”
陈平安握住“静”字古剑,剑穗上的桃花纹与碎瓷微光共鸣:“走。先去七虚宗,顺道看看归墟眼。”他转身望向为首的北俱剑修,“诸位剑修,北俱芦洲的地脉,还需你们镇守。”
“我等奉命护送。”为首剑修甲胄上的“守”字再次流淌金血,“但归墟眼的神窍,需以剑心为钥匙。”他突然拔剑,将剑柄递给陈平安,“这柄‘望海’,曾饮过青童天君的血。”
冰层在剑鸣中崩裂,众人踏雪北行。三日之后,七虚宗的灰黑色巨堡映入眼帘,堡墙上倒挂的锁魂幡残片在风雪中发出尖啸,每片幡面都映着北俱剑修的痛苦面容。
“老匹夫们还在搞鬼。”刘羡阳的正阳刀率先出鞘,刀风卷碎三道锁魂幡,“陈平安,老子替你清场!”
刀光过处,堡墙轰然倒塌,露出地牢入口处的青铜巨门。门上刻着与冰神殿相同的鸿蒙符文,却被妖血腐蚀得面目全非。陈平安将“望海”剑插入门缝,碎瓷微光顺着剑刃渗入,符文突然发出清越剑鸣,巨门应声而开。
地牢深处,三十七具北俱剑修的尸骸被锁在冰柱上,每具尸骸心口都嵌着半截锁魂幡。顾璨的鬼物锁链化作幽冥大手,轻轻抚过尸骸眉心:“他们的神魂,被炼成了地脉锚点。”
“破了这锚点,归墟眼的神窍自会显形。”崔瀺的狐裘掠过冰柱,指尖凝出齐静春的文运金光,“陈平安,用碎瓷照他们的心口。”
碎瓷微光落在尸骸心口,锁魂幡残片突然崩解,显露出底下的“守”字剑印。剑印化作流光汇入陈平安的天道纹,地牢深处的冰层突然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归墟眼——漩涡中央悬浮着青童天君的龟甲碎片,每道甲纹都映着人间灯火。
“这是第二处剑炉。”陈平安将“望海”剑插入龟甲,剑鸣与地脉共振,归墟眼的漩涡竟开始逆转,“青童天君的神窍,果然藏在最危险处。”
话音未落,堡顶传来轰然巨响。周密的身影踏碎穹顶,手中握着重组的《归墟密典》,身后跟着由三十三具骨傀儡组成的妖阵:“陈平安,你以为破了七虚宗,就能拿到神窍?”他指尖划过密典,骨傀儡心口竟浮现出与陈平安相同的天道纹,“看清楚了,这些都是青童天君的神窍宿主!”
宁姚的正阳剑突然暴涨三尺,剑鸣中夹杂着冰神殿心灯的余韵:“你偷了北俱剑修的剑心!”她挥剑斩向最近的骨傀儡,却见剑心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冻结的神道残韵。
“没用的。”周密冷笑,“神窍宿主已与地脉共生,除非毁了北俱芦洲的地脉——”
“但地脉里有灯。”陈平安突然举起碎瓷,心灯微光顺着地脉涌入每具骨傀儡,“青童天君留下的不是神窍,是让人间剑修接手神道的钥匙。”
龟甲碎片突然爆发出强光,归墟眼的漩涡化作剑炉,将骨傀儡吸入其中。陈平安握住宁姚的手,将正阳剑意与碎瓷微光融合,剑炉中竟浮现出七虚宗地牢的全貌——每处锁魂幡下,都藏着未被污染的剑修神魂。
“原来神窍的真正钥匙,是相信人间灯火的勇气。”崔瀺的棋谱化作流光,将神魂接入剑炉,“周密,你偷来的神窍,不过是人间剑修的铸剑炉。”
周密的密典再次崩裂,他望着归墟眼内渐渐成型的剑胚,突然发出尖啸:“你以为铸出十三柄仙剑,就能挡住十四境?”他的身影遁入地脉裂缝,留下的妖血在冰面写成“灯灭”二字,却被心灯微光瞬间灼散。
地牢重归寂静,陈灵均从铸剑炉里取出十三柄小剑,每柄都刻着不同的人间灯火:“阮邛叔叔说,这些剑胚要用北俱剑修的血淬火!”
为首的北俱剑修突然单膝跪地,将佩剑刺入冰面:“我等血,早该献给人间剑炉。”他的金血融入剑胚,剑柄上竟浮现出宝瓶洲桃林的纹路。
陈平安接过剑胚,碎瓷微光与剑胚共鸣,映出齐静春在小镇渡口的身影。他忽然明白,青童天君的三十三处神窍,从来不是神道的遗产,而是留给每个敢握剑的人一座熔炉——以地脉为炭,以愿力为铁,以心火为锤,铸出照亮长夜的人间剑。
“下一处神窍,在大雪山。”崔瀺望着归墟眼重新凝固的冰层,“那里的雪,藏着青童天君斩落的最后一重权柄。”
刘羡阳扛着刀走向堡外,刀风卷起的不再是冰雪,而是带着暖意的桃香:“老子倒是盼着多些剑炉,省得老子的刀总砍那些破幡。”
顾璨的鬼物锁链缠绕着新铸的小剑,锁链上的幽冥纹路彻底化作金芒:“东临家的锁魂术,终究成了剑炉的引火料。”
冰海之上,归墟眼的微光顺着地脉流向浩然天下,每座重镇的灯火都悄然亮了三分。陈平安握着剑胚,望向极北之地的漫天繁星,忽然想起齐静春在骊珠洞天说过的话:“人间的路,要靠自己一步步走,哪怕路上只有一盏灯,也要让它照亮千万人。”
当众人踏雪离开七虚宗时,倒悬山的老剑条们正发出集体剑鸣,仿佛在为每一盏新燃的心灯喝彩。而在极北冰海的深处,第二处剑炉正缓缓成型,炉中跳动的,不再是神道的残烛,而是千万生民不甘熄灭的灯火。
大雪山的风雪比倒悬山更烈,锋利如刀的雪片刮过陈平安眉梢时,他正握着“静”字古剑,望着远处冰川上悬浮的青铜巨门。门楣刻着“不周”二字,裂缝中渗出的不是寒气,而是隐约可见的剑气长城剑痕。
“这门……”宁姚的正阳剑突然轻颤,剑穗上的冰珠映出巨门后模糊的剑影,“是剑气长城的残阵?”
崔瀺的狐裘被狂风掀开一角,露出内里绣着的雪山纹:“青童天君斩落的第三重神窍,就在这‘不周冰门’后。当年剑气长城的剑修曾在此与神道余孽大战,阵纹里还埋着十七柄断剑。”
话音未落,冰门突然发出嗡鸣。一道青虹从门缝中激射而出,在雪地上斩出深不见底的剑痕,剑风所过之处,顾璨的鬼物锁链竟被生生压弯。
“剑气长城的剑仙!”陈灵均抱着铸剑炉缩到刘羡阳身后,炉口火星被剑风压得噼啪作响,“是陆芝姐姐来了?”
雪雾中,身着素白剑袍的女子踏剑而来。她鬓角别着冰棱,腰间悬着半柄断剑,剑鞘上“刹那”二字被风雪磨得发亮——正是剑气长城隐官一脉的剑仙陆芝。
“陈平安。”陆芝的剑尖垂落,在雪面画出剑气长城的城纹,“剑气长城的老剑条说,北俱芦洲的地脉里,有我当年斩落的半缕剑意。”
陈平安抱拳行礼,碎瓷微光与陆芝的剑痕共鸣:“陆仙子可是为归墟眼的神窍而来?”
陆芝摇头,断剑“刹那”突然出鞘三寸,剑鸣中夹杂着剑气长城的战吼:“我追着周密的残魂到此。三日前,他的妖血染红了冰川下的剑冢。”她望向冰门裂缝,那里隐约可见妖族符纹在蠕动,“那些被炼成神窍宿主的北俱剑修,魂魄被锁在冰门后。”
刘羡阳的正阳刀突然劈开迎面而来的妖风:“老子就说这破雪山不对劲,敢情藏着妖窝!”刀风卷起桃花剑气,将试图偷袭的骨傀儡斩成碎冰。
陆芝的断剑突然化作青虹,掠过陈平安眉心的天道纹:“你的碎瓷能照亮神窍,却照不亮剑气长城的剑冢。”她指向冰门内翻涌的妖雾,“那里埋着十七位剑仙的遗骨,如今被周密炼成了锁魂阵眼。”
顾璨的鬼物锁链突然绷直,锁链末端勾住半块染血的剑鞘:“是剑气长城的‘守关’剑鞘,当年随老剑条埋在此处。”他望向陆芝,眼中闪过敬意,“陆仙子,当年您在剑气长城城头,可曾见过这些遗骨?”
“见过。”陆芝的声音突然低沉,断剑“刹那”在雪面画出十七道剑痕,“他们是我的同袍,当年为守冰门,自断筋脉将剑插入地脉。”她转身望向陈平安,“现在,他们的剑骨被用来炼化神窍,你手中的碎瓷,能让他们的神魂安息。”
陈平安将碎瓷按在冰门符文上,微光如流水渗入裂缝。门内突然传来十七声剑鸣,十七柄断剑破土而出,剑柄上分别刻着“守”“宁”“碎”等字,正是剑气长城的断剑残魂。
“陆芝,带我们进去。”陈平安握紧“静”字古剑,剑穗桃花与断剑共鸣,“青童天君的神窍,该由人间剑修亲手解封。”
冰门在剑鸣中崩裂,扑面而来的不是寒气,而是浓重的妖血味。十七具剑修遗骨悬浮在阵眼中央,每具骸骨的剑窍都被锁魂幡残片侵蚀,唯有心口处还留着未灭的剑心微光。
“他们的剑心还在!”宁姚的正阳剑与最近的断剑共振,剑痕中竟浮现出剑气长城的城头景象,“陆仙子,用你的剑意唤醒他们!”
陆芝突然闭目,断剑“刹那”化作十七道青虹,分别刺入遗骨剑窍:“当年我们在城头立誓,剑在人在。如今剑骨虽断,剑心未死!”她的唇角渗出金血,每道青虹都带着剑气长城的烽火气息,“陈平安,用神灯火光照亮他们的神魂!”
碎瓷微光笼罩遗骨的瞬间,十七道剑心微光骤然汇聚,在阵眼中央凝成一座微型剑气长城。陈平安望见城头上熟悉的身影,那些曾在剑气长城见过的老剑条,此刻正透过剑光向他颔首。
“第三处神窍,是剑气长城的剑心熔炉。”崔瀺的棋谱化作十七枚棋子,分别落在遗骨掌心,“青童天君当年斩落的,是神道对剑修的傲慢。如今,该让这傲慢化作铸剑的火星了。”
阵眼突然轰鸣,十七具遗骨的剑窍中飞出十七颗剑心,融入陈平安手中的剑胚。剑胚表面浮现出剑气长城的城砖纹路,剑柄处竟凝出陆芝的断剑虚影。
“陆仙子,你的剑意,能让这剑胚成为新的守关剑。”陈平安将剑胚递给陆芝,碎瓷微光在剑刃上流淌,“就像当年你们守着城头,不让蛮荒铁蹄踏入半步。”
陆芝接过剑胚,断剑“刹那”突然与剑胚共鸣,发出清越剑鸣:“剑气长城的剑,从来不是为了守神道,是为了守人间。”她望向冰门外逐渐消散的妖雾,“周密的残魂去了大雪山深处,那里藏着青童天君的最后一重神窍。”
刘羡阳突然指向冰川裂缝,那里隐约可见妖族旌旗在风雪中飘摇:“老子去砍了那些杂碎,省得他们碍眼。”
陆芝摇头,断剑“刹那”指向雪山之巅:“神窍在雪顶的‘天缺’处,当年青童天君斩落天道权柄时,在这里留下了剑痕。”她望向陈平安,眼中闪过罕见的笑意,“你的碎瓷能照亮天缺,而我的剑,能劈开风雪。”
四人踏剑升空时,大雪山的风雪突然平息。陆芝的断剑在前方劈开雪雾,露出雪顶处悬浮的青铜剑痕,每道剑痕都嵌着半块龟甲,正是青童天君斩落的神窍核心。
“看,”崔瀺的狐裘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天缺处的剑痕,连起来就是‘人间不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