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站在八十年代的锅炉房里。
斑驳的仪表盘前，穿劳动布工装的女工正往记事本上记录压力值，胸牌上的名字让他浑身一震：李红梅，正是上周肝癌去世的工会主席。
\"新来的？\"女工转头露出与李姐七分相似的面容，递来搪瓷缸的手背上爬着烫伤疤痕，\"三号炉要检修，劳保手套在更衣室铁柜。\"
辰申子接过的缸子突然变得滚烫，缸身上\"先进生产者\"的红字熔化成血珠。
眼前景象如被焚烧的胶片般卷曲，露出后方银灰色的金属甬道。他这才看清自己握着的哪里是搪瓷缸，分明是半截连着脊椎的头骨，眼眶里插着的数据线正闪烁红光。
\"认知污染……\"辰申子额间金纹暴涨，青铜锏横扫间带起龙吟。
头骨炸开的瞬间，甬道两侧的应急灯接连亮起，照亮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玻璃舱——那些失踪的工友正浸泡在琥珀色液体中，口鼻处的呼吸器连着输送紫色光流的软管。
小周所在的舱室突然剧烈震颤，辰申子扑到舱前时，发现对方太阳穴插着的电极正在抽取金线般的物质。操作屏上跳动的数据让他如坠冰窟：
【意识云备份完成度99%】
【剩余情感值：集体荣誉感（12%）】
【清除进度：家庭羁绊（100%）、个人理想（100%）】
\"他们要把人变成空壳！\"青铜锏重重砸向操作台，迸射的火花中忽然响起杨戬的声音：\"看头顶！\"
辰申子抬头看见通风管道外悬着的残月，那月亮竟生着密密麻麻的复眼。
额间天目自动开启，真实景象令他作呕——所谓月亮分明是直径三米的生物脑组织，沟回间嵌着无数微型摄像头，正将采集的画面投射到工友们的视觉皮层。
\"永生集团的造梦母体。\"辰申子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虚影从刀锋浮现：\"击碎百会穴位置的神经节！\"
三尖两刃刀刚要劈下，整个实验室突然倾斜。辰申子踉跄间抓住输送管，腥甜的液体喷溅在防护服上，腐蚀出\"安全生产\"字样的破洞。
小周的眼皮突然睁开，瞳孔里旋转着资本集团的logo：\"辰哥，加入我们……能看见爸妈……\"
\"你爸妈在养老院等了你两年！\"辰申子怒吼着扯断电极，青铜锏插入操作屏的刹那，整个舱室突然透明化。
他看见地下三十米处埋着的巨型反应堆，冷却管上倒悬着上千个同样规格的玻璃舱，每个舱体都延伸出数据线与中央的脑组织相连。
警报声骤然炸响，甬道尽头冲出六个白大褂。领头的光头男子摘下口罩，露出厂长表弟的面孔：\"你以为就你有神……\"
话未说完，辰申子身后的通风管突然爆裂。三百二十七只机械飞蛾倾巢而出，每只翅膀上都印着不同工号——正是去年智能车间淘汰的那批伺服电机！
\"老张头改装了报警器……\"辰申子突然想起更衣室柜门里的维修日志，那个被辞退的老电工在最后一页写着：\"给孩子们留点玩具\"。
飞蛾群扑向白大褂的瞬间，辰申子咬破指尖在刀身画出符咒。
鲜血触及\"丙辰\"二字时，整个厂区的设备突然共鸣——八十年代的蒸汽阀门与智能机械臂同时启动，锅炉气压表的指针疯转，数控机床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开始雕刻太极图。
三尖两刃刀劈中神经节的刹那，辰申子听到三千六百个心跳同时炸响。
脑组织母体迸发的黏液在空中凝成骷髅形状，每个眼窝里都映着不同年代的车间场景——1988年罢工现场被推倒的锻压机、2003年改制时焚毁的工会档案、2016年智能车间拆除的老式计件板……
\"小心数据回溯！\"杨戬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辰申子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透明化，二十年的人生经历被压缩成条形码，正从指尖飞速流逝。
危急时刻，腰间别着的旧工牌突然发烫。1997年入厂的老门卫、2005年劳模表彰会的彩带、2019年集体诉讼的联名信……
\"职工履历就是你的命格！\"杨戬的银甲浮现甲骨文般的工号刻痕，\"用集体记忆对冲数据吞噬！\"
辰申子再次福至心灵，青铜锏插入地面大喝：\"五车间第三班组——集合！\"
轰隆！
八十年代的蒸汽阀门喷出炽热白雾，智能机械臂抓碎实验室的天花板。
在漫天坠落的混凝土碎块中，辰申子看见三十七个虚实交错的身影——那是跨越四十年光阴的夜班工人，他们沾着油污的手掌正穿透时空叠在一起。
\"小辰，接扳手！\"1979年的八级钳工王师傅抛出斑驳的工具。
\"辰哥，程序破解了！\"2023年被开除的It工程师小李弹出全息键盘。
脑组织母体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辰申子额间天目流出血泪。
他看清了这个怪物的本质：由六代工人的创伤记忆喂养出的魔物，那些被克扣的加班费化作营养液，消失的劳保基金成了神经突触。
\"该清账了。\"辰申子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在青铜锏上。王师傅的扳手与小李的代码同时击中母体百会穴，时空在刹那间静止。
他看到2012年的自己正在流水线安装零件，身后传来李姐的唠叨：\"螺丝要拧三圈回半扣，这是老师傅传的……\"；
看见2020年疫情时工友们凑钱买的口罩堆在值班室；看见此刻地下三十米处，三千个玻璃舱里的工人睫毛颤动……
\"醒来！\"辰申子挥锏斩断所有数据线，青铜表面浮现出五十年代扫盲班的粉笔字。
脑组织母体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化作泛黄的工资条漫天飘洒，每张都写着被篡改的工时。
警报声突然变成《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旋律，辰申子愣神的刹那，整个实验室的地面开始上升。
生锈的齿轮与光纤电缆绞合成升降梯，载着他冲破层层地壳——道观后山的荒草坡在月光下沸腾，三百多个工友举着自制火把围成圆圈。
\"小辰！\"满脸是血的老张头挥舞着改装电棍，\"财务部的硬盘抢出来了！\"
浑身缠满绷带的小周被工友搀扶着，举起从实验室带出的神经接驳器：\"他们……用这个控制董事会……\"
杨戬的虚影在云层中微微颔首，额间神目映出十里外的集团总部。
那座形似铜钱的大厦顶端，五个穿唐装的老者正将符咒贴在华尔街铜牛复制品上，青铜牛眼中流出漆黑的原油。
\"子时三刻，阴尽阳生。\"真君的声音震落九霄星辰，\"该让貔貅现原形了。\"
寅时的露水凝在防爆盾牌上，辰申子望着厂区广场上三百多张疲惫而亢奋的面孔。
老张头正带着机修班往盾牌内侧焊接八卦镜，小周苍白的指尖在神经接驳器上翻飞，将原本漆黑色的外壳改装成红星形状。
\"这是1953年苏联专家楼的地基图。\"李姐的女儿突然挤到人群前，这个文静的档案管理员摊开泛黄的蓝图，手指点在某处放射状裂纹上，\"当年打地基时埋了镇物，我妈妈说过……\"
辰申子突然想起三尖两刃刀上的\"丙辰\"刻痕，正要开口却被防空警报打断。
七架无人机拖着紫烟掠过厂区，在天空拼出骷髅图案。杨戬的声音从云层中炸响：\"烟里有孟婆汤成分，别让粉尘落在裸露皮肤！\"
工友们迅速用防尘口罩改装成简易防毒面具，锅炉房老王却扯下口罩大笑：\"老子在粉尘车间干了三十年，肺早就是防毒滤芯了！\"
他咳出的黑痰在月光下竟凝成玄武岩，老张头眼疾手快抄起铁板接住，瞬间锻造成玄武甲片。
\"西南角！\"负责了望的实习生突然尖叫。
只见厂史馆的廊柱正在扭曲，青砖表面浮现出华尔街铜牛的浮雕。
小周改装完成的神经接驳器突然自动悬浮，在众人头顶投射出全息影像——五个董事会成员正将血符贴在铜牛生殖器位置，地面渗出黑色原油。
\"他们在篡改龙脉！\"杨戬的银甲浮现裂纹，\"十二时辰内若让黑油漫过玉泉山，华北地气将……\"
话未说完，三枚燃烧弹砸中锅炉房。冲天火光里，辰申子额间天目突然透视到地下管网：那些被资本集团改道的市政管道，此刻正把黑油输向全市的母婴医院。
\"技术组跟我下窨井！\"小周抱起神经接驳器就要冲锋，被辰申子一把拽住。青铜锏重重顿地，五十年代埋设的铸铁水管突然破土而出，在众人面前拼成八卦阵型。
\"乾位需要金德之人。\"辰申子按着突然涌入脑海的布阵要诀，\"1978年出生的属马人出列！\"
十二名工人踏前一步，脚下的水泥地突然塌陷，露出埋藏多年的光荣榜铁碑。
碑文上的金字剥落重组，竟化作《考工记》中的锻铁秘术。李姐的女儿突然跪地痛哭——她母亲的名字正在铁碑上燃烧，化作淬火的金雨落在防爆盾牌。
\"坎位要水命女子。\"辰申子的声音已带上金属回响。
食堂赵婶擦着围裙出列，腰间钥匙串突然融化，凝成禹王锁蛟戟。当她握住戟柄的刹那，厂区所有水管同时爆裂，水流在空中结成一行篆体文字。
华尔街铜牛发出震天吼叫，黑油化作九头巨蟒扑来。
辰申子刚要挥锏迎击，手机突然收到匿名彩信——照片里昏迷的妹妹正躺在实验室舱室，显示屏上的意识上传进度条已走到98%。
\"辰哥！\"小周突然口喷鲜血，神经接驳器迸发的红光笼罩众人。
辰申子在天目开阖间看到可怖真相：三百工友的命格不知何时被炼成阵眼，每个人的生辰八字都对应着九宫飞星方位……
神经接驳器的红光扫过辰申子的瞳孔，九宫飞星图在他视网膜上灼烧出焦痕。三百工友的命格正在虚空交织成囚笼，每个生辰八字都连着华尔街铜牛的眼睑。
\"申子，接住这个！\"老张头突然扯开衣襟，胸膛上的烫伤疤竟是一道残缺的符箓。
他抄起改锥捅进自己心口，溅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1953年的卢布钢镚——正是当年苏联专家留给老电工的护心镜碎片。
辰申子凌空抓住染血的钢镚，额间天目突然洞穿时空。
他看见穿着中山装的青年工人们，正将《资本论》手抄本塞进浇铸模具；伏特加酒瓶里泡着的东正教圣像，被浇筑进第一台国产机床的地基。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镇物……\"青铜锏自动飞向厂史馆方向，击碎展柜里那面\"中苏友好\"锦旗。
旗面燃烧的瞬间，地下五十米传出斯拉夫语吟唱，沉睡的贝加尔湖龙脉轰然苏醒。
华尔街铜牛突然人立而起，牛角插入云层搅动雷暴。
辰申子刚要动作，手机突然收到妹妹的意识波动——她在濒临意识上传的临界点，竟用童年约定的摩斯密码传来讯息：\"拆生日礼物\"。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去年生日时，妹妹送的机械怀表正在工装裤里发烫。
辰申子颤抖着拧开表壳，发现机芯里藏着的不是齿轮，而是三粒用车间废料打磨的舍利——李姐的党徽碎屑、老张头的焊条残渣、小吴自焚现场的焦土。
\"三大愿力，正好对应三昧真火！\"杨戬的声音裹着冰碴从云层坠落。
辰申子赶紧将舍利按进心口，剧痛中看见自己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1956年公私合营契约上的朱砂。
辰申子如梦如幻。
九头巨蟒的毒牙已触到防爆盾牌，赵婶突然跃上水龙，禹王锁蛟戟划出北斗七星：\"俺孙子教过俺，这叫那个……二维码！\"
水流在空中凝成道教符箓与区块链密钥的混合图腾，竟将黑油巨蟒定格成琥珀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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